九牛二虎
通俗小說既是通俗,其中的情節言詞,自然得以流傳廣泛,成為人所共知。於是小說裏所述的角色事物,以至用到的一些語句稱謂,之後也隱隱然會變得像是「活起來」,取得另類「文藝上」(literary)的生命,被大家借用表述,成為「潮語」,傳誦一時。
典型的例子,有如金庸筆下的郭靖、喬峰、段譽、韋小寶:性格栩栩如生,引用之時輪廓分明。又如他始創的乾坤大挪移、七傷拳、隔山打牛、泥鰍功,一說出來,也不須多解釋,人人都知道是什麼意思。再推前,有《三國演義》諸葛亮的「借東風」、《西遊記》孫悟空的「金剛箍」,千載之下,屢屢被類比喻說。
2016年奧運會,中國女泳手傅園慧接受訪問時用上了一句「洪荒之力」,讓她瞬間爆紅。「洪荒」指的本是天地初開時的混沌景象,「洪」是大,「荒」應是荒涼之意。「洪荒」二字以其原始、偉大的形象,用於「洪荒之力」,可以解作比較「吃奶的力」更誇張,更澎湃。但不管怎樣,這句話是流存下來了。
傳統中用到另一個相類的形容詞,乃是「九牛二虎之力」。那出自何經何典?試查字典,說的是:「九牛」語本《列子》〈仲尼〉篇:「吾之力者,能裂犀兕之革,曳九牛之尾。」南懷瑾老師解釋:力足以能夠活活地把犀牛、老虎這些野獸一抓就撕開了;若是抓住九條牛的尾巴,九條牛都跑不動了。
字典續說:「二虎」指春秋魯國的大力士管莊子刺二虎的故事,典出《戰國策》〈秦策二〉篇。管莊子本來要直接刺虎,但有人勸止,說兩虎相鬥「小者必死,大者必傷。子待傷虎而刺之,則是一舉而兼兩虎也。無刺一虎之勞,而有刺兩虎之名」。那是待兩隻老虎自相殘殺後自己才出手,以逸待勞。那其實只是鬥智而非鬥力。所以這字典的解釋,想深一層,甚為牽強。
我則認為「九牛二虎」之說應是出自《薛仁貴征東》。話說薛仁貴在總兵先鋒張士貴麾下,大軍去到天蓋山,只聽得前面一聲巨響,山崩地裂,地下攤開了一個大窟。薛仁貴受命下去探查。見到前面有座涼亭,走到亭內,有一座灶頭。灶上三架蒸籠,氣出沖天。籠頭除下,只見用麵捏成的一條龍,盤在裏邊。又掇開底下,有兩隻老虎,也是麵做的。再掇開第三架,有九條麵做的牛,立在蒸籠內。他全都拿起來捏攏了,吃在腹中。根據九天玄女所述,此乃上界仙食。薛仁貴自始「就有一龍二虎九牛之力,本事高強,驍勇不過」。
(編者按:顧小培最新著作《樂活知食 踢走都市病》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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