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醫路歷程】秦學瑩醫生篇---眼科醫生衷心提示:珍惜眼前人

2021-03-15

眼睛看似是簡單的器官,但其實人能看到東西,有相當複雜的機制在背後,只要一個環節出現問題,隨時影響視力及生活。眼科醫生秦學瑩(Ruby)醫過無數病人,感嘆看到東西並非必然的事。「所以要多些珍惜眼前人,對家人朋友好些,有天你看得不那麼清楚時,也不會留下遺憾。」
除了珍惜家人,她也與病人建立友好關係,不少都同行多年,病人面對逆境的堅毅精神及在困難中也願意幫助他人,都讓她很感動。受病人的邀請和啟發,她與其他醫生成立慈善機構,不時到社區中為弱勢社群義診,她謙虛道:「感恩社會給了我很多資源,才能當上醫生,我也希望可多做些事情回饋社會。
Ruby的病人中,以老年人居多,他們常患的眼疾有白內障及黃斑病,如果治療及時,情況可逆轉,比較難以根治的是和眼神經受損有關的青光眼,是本地頭號致盲原因。「人一出生,視覺神經的數目已經固定了,壞一條就沒一條,慢慢視野收窄,到開始看東西模糊時,已經屬於中後期的病情。」


秦學瑩積極投身義務工作,免費提供診症服務,也是受到病人的啟發。(受訪者圖片)


人的生活很大程度要依賴視覺,當知道自己可能失明,許多人都覺得打擊巨大。她坦言,向病人宣布病況時,自己也很難受。「很多病人求診時已經太遲,不但無法逆轉,而且他們神經退化的速度也會比一般人快。」
她認真地說,有時眼科醫生也要做輔導的工作,當病人感到徬徨時,與他們一起思考如何面對,讓他們接受自己病況,做好適應失去視力的準備。曾有病人求診一年已經失去大部分視力,仍反覆問她,自己是否真的患上青光眼。「他的年紀相對年輕,之前沒有任何徵狀,很難接受自己有天會失明。」更有位高權重的病人,在傾談病況時擔心到掉下男兒淚,她也花了不少時間安慰。

天生感性適合做眼科
Ruby選擇眼科,是偶然也是性格使然,曾在外科、急症室實習,面對很多生離死別,較感性的她覺得難以負荷。「我很容易代入病人的角色,以我的性格如果進腫瘤科等範疇工作,應該會終日為病人流淚。」輾轉她認識到眼科的工作,發現當中的節奏和工作最適合自己。「眼科工作不那麼趕急,不需要很快面對生死的問題,可以慢慢跟病人傾談。」

秦學瑩(圓圈)從香港中文大學內外全科醫學士畢業多年,和一班同學老友鬼鬼,更一起團年。(受訪者圖片)


這些年來,她和許多病人建立長期友誼,最難忘的要數在公立醫院工作時接觸到的一個男病人。他才20多歲,就因為工業爆炸意外,雙目近乎失明。「他昏迷數天終於被救回,我遇到他時已經是意外發生三星期後,和他及其家人傾談眼睛如何醫治時,我不敢講做手術一定有幫助。但我跟他說,如果不博,什麼機會也沒有,做的話,能得到多少就有多少,最後他也選擇做手術。」手術完成後,第二天拆開繃帶,病人恢復部分視力,跟她說笑道:「醫生,原來你這麼年輕。」雖然他只有兩三成視力,但也起碼能看到事物的形狀。隨後覆診過程中,她發現他因為意外很不快樂,「他才剛開始工作,一路晉升,職位愈做愈高,一下子很難接受。」
除了視力受損無法正常過活和工作,他因為工傷打了很久官司才得到公正裁決,取得賠償。「他的情緒波動很巨大,因此也很吃力。」她不斷和他商討可如何面對當下的困難、如何調整去適應新生活等,同行超過10年。
為免他消沉下去,她特別邀請他到自己有份創辦的慈善組織做義工,希望他能多看看這個世界。她暗地裏請隊員多作照顧,安排他一些合適的工作崗位,數次下來後,他開始變得更有自信。「當他看到其他人有需要,自己也有能力幫助,慢慢便有所改變,愈做愈好。」
慢慢地,這位病人終走出陰霾,加上家人和女友支持,他整個人也積極起來。Ruby已經不只是醫生,也是他的朋友,跟他的家人都很熟,更見證他讓人感動的愛情經歷。「他和太太10多歲已經認識,拍了10多年拖,就算受傷後依然陪伴在側,很支持他。」如今他視力開始倒退,只剩下一兩成,但仍樂觀過活,不但找到適合自己的工作,更結婚生子。「就算失去視力,也能學習各種技巧去適應,他的日常生活已沒有什麼大問題。」

因病人投身義務工作
許多病人就算失去視力,仍能積極面對,堅毅的精神很感動她。當中有些人不但沒有困在自己的苦難中,更會主動幫助其他人,她投身義務工作,也是來自病人的啟發。曾有一個病人創立社福機構,經常探訪老人,傾談之下,病人邀請她義務為老人家醫治,她二話不說就答應。做了一陣子,她和幾個同事聊起,大家都覺得很有意義,就開始組織更多不同的義務驗眼,除了長者也有少數族裔。
數場義務驗眼下來,他們發現弱勢社群中眼疾問題普遍,許多人卻從未求醫。Ruby感嘆,公營機構服務經常爆滿,而且都是被動地等病人上門求診,私營機構則只服務資源比較多的人,有許多有眼睛問題的人無法得到及時治療,於是她和這幾位眼科醫生成立睛彩慈善基金,主動出擊找出有需要的病人,填補公私營機構之間的空白。


秦學瑩(箭嘴)和其他眼科醫生創辦的睛彩慈善基金不時舉辦義務驗眼活動。(受訪者圖片)


創辦組織後,邀請他們幫忙的人愈來愈多,例如和香港社區組織協會合作,組成醫療隊為露宿者看病,後來也發展出到偏遠地區的老人院或社區中心看診。「如打鼓嶺、東涌、天水圍、屯門等,很多都是行動不便的老人家,要看醫生往往要坐很長車程,有些獨居長者甚至到醫院排期都不懂,沒有家人幫忙,就算寫了轉介信給他,也不知道該到哪裏跟進求診。」
他們主要做篩查檢驗的工作,看看會否有些比較危急的病人需要處理,再寫轉介信及請社工跟進,替他們到公立醫院排期。「有些嚴重的白內障病人,居住的環境會容易因為失去視力而有生命危險,而且財政狀況也有問題,我們會為他們提供免費白內障手術服務。」
在篩查時,他們不時發現情況危急的個案,例如一個長者嚴重糖尿上眼,卻從來沒有看過糖尿科醫生,不知自己血糖超標。有長者眼底已出血嚴重,卻從未求診,以為年紀大了看東西模糊是正常。有做保安的長者看東西不清,為怕失去工作不求診,更打算假裝正常,最後因為無法抄下衝閘車輛的車牌號碼被人發現,直接解僱。「原來他已經是末期青光眼」。


參加義務工作後,秦學瑩(右)經常都會收到受助者製作的感謝卡,覺得很感動。(受訪者圖片)


大女兒有400度近視
Ruby小時候由爺爺嫲嫲帶大,對長者特別有感情,很明白年紀大體力變差後,無論做什麼都會覺得吃力,如果沒有家人,經濟上又有困難,就會跌入更無助境地。在公立醫院工作時,許多求診者都是老人,要輪候長時間才能得到診治,徬徨的神態讓她心酸。她感嘆,許多長者不懂求診,也不敢亂放假,都是延誤醫治的原因。「許多都是以日薪計算,放一日假就沒有一日薪金,申請假期又怕老闆不喜歡,有些甚至要照顧老伴,需要24小時看守,無法輕易離開。」
除了長者,她也會到弱智人士院舍義診,發現他們的眼疾也嚴重,許多都是從小就住在其中,到50、60歲也甚少離開,由於無法照顧自己,他們的眼疾往往要發展到嚴重階段,才會被照顧者發現,只是求醫也很大陣仗。「每次看醫生最少要出動四五個人,有人推輪椅,有人揸車,有人負責看顧,花上數小時才讓一個病人成功看診。」因此他們聯絡院舍,把所有有問題的病人都帶出來做檢查,省卻工夫。「我們幾個醫生去,一個下午已能看50個病人。」
疫情前,他們每兩三個星期出動一次,義務工作不算很忙碌,家人也很支持,她去義診時,兩個女兒更經常參與。「她們七八歲時已經幫我去替人驗眼」。雖然父母都是醫生,但兩個女兒都沒有繼承衣鉢,大女兒修讀物理治療,小女兒則想走科研的路。
問到眼科醫生如何為女兒護眼,她頓時哈哈大笑,表示也感到慚愧,大女兒有400多度近視,但由於丈夫有高達900度近視,可能也與遺傳有關。「有時也跟生活習慣很有關係,從小大女兒看什麼都要拉到很近去看,無論我如何嚴格要求、『哦』她多少次也是改不了,小女兒則能保持距離,所以習慣和遺傳因子是相輔相成的。」

秦學瑩和丈夫及兩個女兒感情親密,也不時向他們提供護眼資訊。(受訪者圖片)

秦學瑩小檔案
英文名:Ruby
家庭狀況:已婚,育有兩女
學歷:香港中文大學內外全科醫學士、香港中文大學流行病學與生物統計學學士後文憑、英國愛丁堡皇家外科醫學院院士、香港眼科醫學院院士、香港醫學專科學院院士(眼科)
義務工作:睛彩慈善基金董事及副會長、香港執業眼科醫生會會長、香港眼科醫學院執行委員

眼科醫生秦學瑩這些年來醫過無數病人,也從他們身上學會很多。(吳楚勤攝)

撰文:張綺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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