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轉變阻力 要學懂逆風航行
動機訪談，如協助病人駕駛帆船，在雙方確認了目的地後（好比共識了目標、改變行為），便開始揚帆出海。路途上可遇到順風的時候（好比改變語句或正面動機），或也有逆風的時候（好比持續語句或負面動機）。如果一路順風，這當然直截了當。但逆風呢？
你若不懂得一點航行技巧，船隻或會調頭行駛（好比病人的改變動機倒退）。要船隻在逆風中前行，不是迎着風硬拚（好比不與病人爭辯），而是稍微調整行駛方向，讓船隻走「之」字形路線，因為這當中有向前的動力。應用「伯努利效應」（Bernoulli Effect），當風吹過帆翼時，會形成像飛機翼一樣的弧形，這造成兩側空氣流速不同，產生了壓力差。就這樣，風帆上出現了一股拉力把船拖着前行。
在訪談過程中，要時刻警覺病人的動機變化。持續語句的出現並不代表病人的改變動機已逆轉，除非其次數漸趨頻密或語句愈發肯定。對於持續語句中的內容，醫者毋須逐一深究，甚至否定它或提出抗辯，這樣做只會鼓勵病人更詳盡地描述、思考和印證不改變動機，讓其立場更堅定。人倘若站穩了立場，其說話在內容上也傾向支持己方和排斥對方，客觀思考的空間收窄了，更不容易接受改變。了解和接納，才能讓人放下防禦，更願意傾聽別人的聲音。
用聆聽技巧緩和風勢
病人說：「以前試過戒煙幾次也不行。我已經很老，戒煙還有用嗎？死了便不用連累家人了！」來看這個例子，說話中像只有持續語句，包括不能夠改變和不必要改變，但仔細地看時，可發現內中也隱藏着一些改變語句，包括過往的行動（嘗試過改變）和重要價值（不願連累家人）。要如何作出回應好呢？
這是沒有絕對公式的，但一般來說，以聆聽方式回饋，比起提出質問效果更佳。例子一：「你已經老了，戒煙並不容易。」這回饋直接表達你的理解，同時引導病人的討論焦點由「戒煙必要性」到「戒煙能力」上。病人曾多次戒煙，必定曾幾何時認為戒煙很重要，只因連番失敗而心灰意冷，改變動機也被埋沒了。讓人找着能力和方法或可重燃其改變熱情。例子二：「死亡對你並不可怕，只是有點兒擔心自己健康或會成為家人負累。」在前頭先表達你已聆聽了其不怕死亡的持續語句，再把改變語句放在後頭，以鼓勵他接着思考健康與家人之間的關係。
持續語句該受到重視
例子三：「你曾努力嘗試過，只是直到現時為止，你還未找到一個有效的戒煙方法。」把病人負面的說話內容裝在新的框架上，予以新的正面意義，例如將「失敗」重新定義為「努力嘗試」、「尚未找着好方法」等。例子四：「對你來說，生活已毫無意義。」這是一種刻意加強其負面意思的回饋，即使醫者也理解病人未至於此，用意是讓病人接着的回應能有所「反彈」並帶點正面動機，譬如說：「也不是，我還想看着孫兒長大。」因此，你便知道孫兒對他很重要，可能成為他其中一個改變動機。例子五：「作為醫生當然希望給你最好的健康建議，但這也不代表你要立即行動。如果你個人不情願，是沒有人可以逼你作決定的。」當人感到被迫改變時，他會更用力抵抗。這是先退一步，向病人重申並尊重其擁有自主空間來緩和緊張氣氛。
雖說醫者不會主動讓病人多說出持續語句，但並不表示該視之為無物或假裝沒聽見，否則病人會認為你無心在聽或漠視其難處，等同欠缺同理心。因此，點到即止的回應是有必要的，既不忽略它，也不強化它。只是，若病人接二連三地重複同一持續語句，你倒要認真正視它，這可能是其改變路上的重大障礙。此障礙可以是真實客觀的困難，例如戒煙初期的退癮現象，這是有藥物可控制的，令改變輕鬆實行。
另外，障礙也可源於誤解，例如相信戒煙後會較易患重病或死亡等，這可透過對談來讓病人了解正確資訊，從而消除誤解。路障消除了，改變的道路便暢通無阻。有些時候，病人的改變動機甚微小，對談中都是持續語句，此時我們不妨鼓勵他說盡所有負面動機，最後一併來個總結，並意圖喚出些改變語句：「明白你有許多實際原因想繼續維持吸煙這習慣，包括……那麼對你來說，這習慣會否也有些不太好之處呢？」這是期望黑夜盡頭，會是黎明將至！
醫者都渴望只要開口說一聲，病人就會自動改善健康習慣，好比船隻安裝了馬達般，不用理會風向，可是現實並非如此。帆船依靠風力航行，最怕的不是遇上逆風，而是進入了無風地帶。如病人一直不肯開口而只有醫者在指點方向，船還是靜止不動。因此，讓病人積極暢談是必要的。面對轉變阻力，我們不能繼續以直線前行，而是微調轉向如帆船般走「之」字形路線，這確實需要用上更長的時間和更多的力量，但這也是協助病人作出改變的捷徑。所謂捷徑，從來都不是指最短路程，而是最早到達之途。
撰文 : 劉知行醫生_香港家庭醫學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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