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觀其變

一位朋友曾任保安工作，職責不單單是大廈管理，而且是負責公共場所維持秩序的前線人員。此君高大威猛，身材健碩，也曾受過體能訓練，一人雙拳能輕易敵四手，看來應該可以應付任何凶險的威脅。他卻告誡，在混雜暴亂、全無秩序的群眾當中，務必採取小心謹慎的態度「執生」，也就是趨吉避凶，不宜進取。正如在山野中行走，遇上山澗，無論水流如何清淺，天色如何晴朗，也不可隨意耽在其中涉水遊玩，因為萬一上游有大水突然沖過來，走避不及，在洪流中個人縱然泳術高超，也未必能有機會施展；處於洶湧的波濤中時往往身不由己，最終滅頂。一時不慎，遺害終生。
他告訴我，在一大群人競相奔走時，因人踩人而重傷甚至喪命的人，起因只是最先的一個「失足」，之後再也沒有機會爬起來，遭受一下又一下的踐踏。
然則萬一不幸真的陷於這樣子的處境，該如何應付？他說，如果時間許可的話，最好不要跟着大眾亂跑。找一個安全可容身的地方，先躲起來。例如走進一個牆角，盡量背靠着它，待人群大致上較稀疏時才再次上路。這其實也是「趁勢」的道理。其中的「趁」字，解作正面積極的追隨、利用、及時以赴，但亦包涵負面的意思：如果勢頭不好，務必持善潛藏，韜光養晦。
但來來去去，其中牽涉到的，只不過是在某一個環境中，某一個形勢下，個人憑他的喜好及目標作出的選擇而已，很難遽爾斷言好壞對錯。1992年除夕在蘭桂坊想要離開的人，被身後人群擠壓，相繼倒地，從而受傷。事後看來，他們不應盲目地隨眾奔跑，而是明哲保身，留守原地為上。但若他們在911事件中處於世界貿易中心，明知大樓受到巨創，仍是好整以暇地靜觀其變，不願意果斷地走避，後果堪虞。
最近興起的「躺平」熱潮，導致議論紛紛，此起彼落。一般人的取態，都是口誅筆伐。手機上傳來一個短訊，臚列一些為「躺平」說好話的「雋語」，衞道之士必視之為異端。但平心靜氣仔細地想一想，內中不無其歪理，姑妄聽之。現抄錄部分給大家「分享」：「好好活下去，每天都有新打擊」、「只要用錢能解決的事，我一件都解決不了」、「天下無難事，只要肯放棄」、「在哪裏跌倒了，就在哪裏躺下來」、「你必須非常努力，才能相信自己無能為力」、「努力不一定會成功，但不努力一定很輕鬆」。

（編者按：顧小培最新著作《樂活知食　踢走都市病》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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