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視死亡
孔子只談生,不談死,乃是避開這個話題。莊子在《莊子.大宗師》篇中則說:「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與,皆物之情也。」一個人會生,也終歸會死;由生至死,我們稱之為「命」。那正如有黑夜、有白天,自自然然地就發生了,乃是「天」的作為。人對於生的到來、死的交替,作不得主,束手無策,可說「聽天由命」,因為人本身畢竟是物質,而物質有其興衰存沒的特性。發展到某個階段,自會發生某種變化。
南懷瑾老師活靈活現地解釋,孔子思想為什麼有那種趨向:「所有宗教都是管死的一面,只有中國文化不談這個……中國文化不站在死的一面看。站在死的一面看是夕陽西下,風雨淒淒……看天地是灰色的……到那個時候,真的是什麼希望都沒有了。所以,宗教始終站在殯儀館門口看,天天都看到抬進抬出。我們中國文化素來不在那裏看,而是在婦產科門口,永遠看到新生的:哇一個了,哇又一個了,生生不已。」那可說是務實態度,只管人生時的道理,不理會死後的情景。
莊子卻是參透了,跳出「死生」框框。他舉例:「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泉水枯竭了,魚不得已困於陸地之上。在這艱難情況中,牠們用濕氣互相吹噓,用唾沫互相滋潤,相依為命。縱然如此,終歸捱不住而死亡。若明白了這個道理,何必還須營營役役?所以「不如相忘於江湖」。與其如此,不如順其自然,安於現狀,就當自己處於江水湖水之中,不須刻意地作為。
將這譬喻套在人的處境中,「與其譽堯而非桀也,不如兩忘而化其道。」不需要斤斤計較,例如說什麼「堯是聖主,桀是壞皇帝」,不如兩者都不去理他(兩忘),而看透內中的道理。在這裏,不得不稱讚廣州話的用字,到今天尚能保存幾千年前的語意。所謂「化其道」中的「化」字,懂廣州話的人一下子馬上明白,因為有「睇到化」一詞。
莊子續說:「夫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這個冥冥中的主宰,上帝也好,宇宙也好,莊子稱之為「大塊」。大塊給予「人」物質的形象,置他於世上。期間他須勞動,一路下去,年深日久,愈來愈不中用。最終他能死亡,從而安息。生命順其自然地過,那很好;死亡也只不過是順其自然地到來,那也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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