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走在愛與痛的家庭（五）

最教小恩虐心的，不是哥哥的責罵，而是爸爸的投訴，爸爸總是把哥哥掛在口邊，更拿她與哥哥比較，說只有哥哥願意攙扶自己，小恩每次到來都不管他，只有哥哥帶自己外出……諸如此類的比較，令小恩深感委屈，明明自己不時與爸爸外出飲茶，哥哥就只是與爸爸到附近公園走走；明明自己每次來院舍都為照料爸爸忙得一頭煙，哥哥每次來到就什麼都不管，大爺般坐在椅子上，吩咐小恩做這做那，卻得到爸爸的認同與讚美，自己做了爸爸一輩子的傭人，任勞任怨，從沒投訴，卻連一句謝謝也得不到，只換來一肚子怨言。小恩的怨氣，一點一滴地累積起來。與此同時，她又會質疑自己，是否做得不夠好？有什麼可以改善？
怨氣與自責的情緒，猶如蟒蛇般交叉地纏繞着小恩。
大約5年前，小恩認識了現時的丈夫，拍拖初期不敢向當時的男朋友透露家中情況，直到結婚時才向他坦誠一切。小恩的婚禮選址日本，因應爸爸身體狀況，早已規劃好他遠行之法。只是，哥哥及媽媽堅決反對邀請爸爸，原因是對爸爸身體狀況存有顧慮，生怕他的出席，會造成尷尬場面，小恩想了又想，拗了又拗，最終敵不過媽媽及哥哥，沒有攜同爸爸進行結婚儀式。
事實上，小恩一直對此事耿耿於懷，由小到大，她都很期待爸爸拖着自己進入會場，把自己交託予丈夫的一刻，她認為這樣才算得上完美婚禮。
沒有爸爸在場的婚禮，對小恩來說，是個永遠都填補不了的遺憾。
婚禮過後，就在小恩告知爸爸已結婚之日，收到院方通知爸爸確診患上末期肺癌。小恩丈夫跟我說，當天她的情緒幾近崩潰，她一邊嚎哭，一邊責備自己沒堅持邀請爸爸出席婚禮，痛哭了大半天，才稍為冷靜下來。爸爸病情不輕，撐不過半年就與世長辭。小恩的「自閉」，就在這差不多時候「發作」。
作者為精神科專科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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