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陰影

童年時，我和家人住在近米埔的一個農場。
下雨天，有很多飛蛾圍繞着房間裏一盞黃黃的燈泡飛來飛去。燈泡從天花版吊下，隨風搖曳。大大小小的飛蛾撲向燈泡，形成了偌大的黑影，令我被黑暗籠罩着。風又把飛蛾吹開，光明又再度映照到我臉上。
就這樣過了整個夜晚。飛蛾留下的黑影一直在我腦海搖曳。
這個不是Halloween的故事。
小學階段，我早上6時半上學，天未亮，要穿過樹林，經過山墳，踏着泥濘上路。有一位老婆婆住在我家後方，和我同一時間啟程。
她身穿唐裝，薄薄的身軀挑着一支長長的竹，上面支撐着一個大竹籃盛着白蘿蔔和菜心。婆婆要於清早到市場賣菜。她右肩以下的衣袖，隨風搖曳，因為她因意外失去了右前臂。
我時常問她，可否幫她拿東西，只餘下幾顆牙齒的她咧嘴而笑，高興地說她還有氣力，自己的擔子要自己挑，不用別人幫。然後就在路上和我有說有笑。生活雖苦，但她感到一點甜。
天生缺陷
社會上，身體有缺陷和障礙的人很多。這位婆婆，要自食其力，為生活努力。
一出生就有缺陷的人，作為兒科醫生，我見過不少。恰巧，有一個和婆婆一樣，失去了手臂。嬰兒在胎中出現「羊膜帶症候群」（Amniotic Band Syndrome），前臂因為胎水中的一些纖維組織被纏着而出現缺血並要截肢。父母在嬰兒出生後才見到這個情況，感到驚慌及失望，拒絕接受親生女兒。不幸的是，父母決定棄養，小寶寶一出生就變成無家可歸的孤兒。
在我眼中，人就像燈泡一樣，而這些天生缺陷和突如其來的疾病，例如新冠病毒、猩紅熱、腦膜炎、川崎症、情緒病等就好像飛蛾一樣，對人造成很大的陰影。
世界之光
我選擇做兒科醫生，就是想捉飛蛾，想新生命能盡快得到醫治，不讓疾病在生命留下陰影。《聖經》馬太福音5:14說「爾乃世之光」（Thou art the light of the world）。
每個生命就好像不同顏色和形狀的燈泡，都因為不同的基因遺傳而有着其獨特性。
每個人若能探索思考自己獨特之處，並加以發揮，世界將會五光十色。每次當我遇到挫折和失敗時，我看見自己兩隻完整手臂，我記得那位勤奮的單臂婆婆和可憐的單臂嬰兒，我知道我要走的道路已經不算崎嶇。
作者為兒科專科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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