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deleine蛋糕 感官記憶的永恒線索

1984年,年僅21歲的梅艷芳,以獨特的聲線與坎坷的身世,唱出《似水流年》中「望着海一片,滿懷倦;無淚也無言……只感到情懷亂。我的心又似小木船,遠景不見,但仍向着前。誰在命裏主宰我?每天掙扎人海裏面,心中感嘆,似水流年。」
人海裏面的小木船載着似水流年的記憶,是何其真實。這是心夢的清源,沒有被操控。清源的工作必須像小木船一樣感受到似水流年的滄桑。
樂評人驚嘆梅艷芳竟能如此年輕唱出這「無限滄桑」,鄭國江則以「大勢化無形的簡單」,百字間道盡年華變幻的無奈。這份對時光與人生流逝的感慨,成為貫穿中西藝術的永恒主題。我們感嘆「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亦如流水般消逝;早在1598年,湯顯祖於《牡丹亭》藉杜麗娘與柳夢梅的夢中情緣,寫下「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唏噓,夢中真情無從再續,恰似年華一去不返。
若說湯顯祖筆下的「夢」是對真情的追尋,那麼現代心理學與文學則進一步揭示「記憶」如何成為我們捕捉逝去時間的線索。假使湯顯祖能時空穿越至1980年,認識電影《時光倒流70年》中Christopher Reeves以自我催眠的方法,於潛意識中尋找70年前失落的激情──這種夢境與催眠的交織,正是《潛行凶間》中「盜夢」概念的雛形,反映人類對探索內心深層活動的渴望。
追尋「心夢的真源」,須跨學科解構記憶運作。鄭國江的《似水流年》與Marcel Proust(1871-1922)《追憶似水年華》(In Search of Lost Time)遙相呼應:「那日天色陰沉……我(書中敍述者馬塞爾)正帶着這般心境慵懶乏力地發怔。可當溫熱的茶混着(瑪德蓮Madeleine)蛋糕剛觸到我的上顎,猛然間我渾身一震,怔怔停下動作,感受着體內發生的異樣變化。一股絕妙的快感襲入味覺,這感覺獨特超然,全無來由。霎時間,生命的滄桑變得無足輕重,災厄不再傷人,短暫也似幻影──這嶄新的感受如同愛情般令我充盈着珍貴的精華;或者說這精華不在我體內,它就是我自身。我不再自覺平庸,不再感到自身是偶然的存在,不再畏懼死亡。這無所不能的歡愉從何而來?我意識到它與茶和蛋糕的滋味相關,卻又遠遠超越這滋味本身,甚至與味覺有着本質的不同。它從何處湧現?有何深意?如何才能捕捉並認清它?」
Marcel Proust筆下的「非自主記憶」(Involuntary memory),由感官無意觸發,活生生的充滿情感。瑪德蓮蛋糕作為「記憶鉤點」,顯示味覺等原始感官能繞過意識,直抵深層記憶。
瑪德蓮蛋糕的現象也印證了心理學的「編碼特定性原則」:童年情景編碼的記憶,由相同感官線索觸發檢索。這不僅重現單一畫面,更重建整個經驗網絡,展現記憶的聯想力量與超越時空的愉悅。
梅艷芳滄桑歌聲的小木船承載似水流年的記憶、瑪德蓮蛋糕絕妙的快感、湯顯祖筆下的夢境與Reeves的自我催眠再續前緣,共同指向一個核心:人類始終試圖以藝術與記憶對抗時間流逝。而當代社會中,這份對記憶機制的理解,更暗示我們最私密的情感與經驗,正面臨被外部力量以類似方式觸發,甚至操控的風險。這條由感官鋪設的永恒線索,既連接着個人的過去與現在,亦映照出我們在人工智能新時代的洪流中,對真實與自我的永恒追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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