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克音樂之父史麥塔納 解開性病致死爭議

王建芳醫生 | 2025-12-03

貝多伊齊史麥塔納(Bedřich Smetana, 1824-1884),這名字不如貝多芬、巴哈般廣為人熟悉。但這位捷克作曲家筆下的交響詩《我的祖國》(Má vlast)氣勢磅礡,旋律優美,用音樂畫出捷克壯麗的山水與歷史。其中,第二章《伏爾塔瓦河》(Vltava)是我的最愛。作為十九世紀浪漫時期民族主義的代表人物之一,史麥塔納於1884年5月12日逝世,享年60歲,離世前,他經歷了長達十年的病魔纏身,症狀組合正是神經性梅毒中「脊髓癆」的核心特徵,緩慢侵蝕其心智與肉體。這到底是什麼病?

史麥塔納的噩夢始於1874年。正值50歲壯年的他,創作力臻至巔峰,然而,他的世界開始被耳鳴與眩暈所侵擾;他曾在書信中描述,耳內持續不斷的尖銳嘶吼與轟鳴聲,如同置身於永無止境的風暴之中,嚴重干擾他創作。

1874年10月20日,史麥塔納睡醒後發現自己完全聽不見任何聲響,陷入全聾的絕境,這對於一位以聲音為生命的作曲家而言,等同判處極刑;此情此景,大家可能想起貝多芬吧?這時,史麥塔納和貝多芬一樣,展現了非凡的藝術家意志,用自己的聽覺記憶與想像力來創作。正是在這片絕對的寂靜之中,他譜寫出《我的祖國》:即使聽不見河水的潺潺之聲,卻能憑藉記憶與靈感,將伏爾塔瓦河壯闊流動的靈魂凝鑄成不朽的旋律。

然而,失聰僅僅是序幕。從1880年代開始,史麥塔納的精神狀態急劇惡化,出現嚴重的記憶力減退,甚至無法記起自己作品的旋律,對於過去熟悉的人和事也產生了混淆。他的情緒變得不穩定,時而陷入深沉的憂鬱,時而表現出無端的煩躁與多疑,更為駭人的是,他出現了複雜的幻聽;他向友人訴苦,聲稱自己耳中聽到的並非單純的鳴響,而是混亂、刺耳、極不和諧的「音樂」,這些可怕的幻聽日夜不休地折磨他,使他無法區分現實與腦中的聲響。這是大腦顳葉皮質(處理聽覺的中央神經區域)受到侵襲的典型表現,常見於神經性梅毒患者。

其次,史麥塔納因控制唇、舌、喉部肌肉的腦神經受到損害而變得口齒不清。他的運動協調功能也出現問題,步履不穩,手部動作變得笨拙,顯示小腦及脊髓負責本體感覺與平衡的部分已遭波及,這些症狀組合正是神經性梅毒中「脊髓癆」的核心特徵。隨着病情進展,他更出現大小便失禁與肢體癱瘓現象,標誌着脊髓與大腦的運動功能區發生廣泛且不可逆轉的損傷。

最終,史麥塔納的病情惡化到家人再也無法照料的地步。1884年4月23日,這位曾以音樂定義了捷克民族精神的偉大作曲家,被送進精神病院;此時的他,已是一個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混亂,身體因癱瘓而臥床,並飽受褥瘡折磨的病人。同年5月12日,史麥塔納在精神病院中與世長辭,當時的死亡診斷書上所記載的「全身性麻痹」,正是對晚期神經性梅毒導致多重器官衰竭的臨床描述。

捷克音樂之父史麥塔納被指死於梅毒,有捷克人嘗試進一步了解其死因,甚至研究分析他的頭顱骨。(網上圖片)

歸咎童年放煙炮受傷

作為「捷克音樂之父」,死於性病梅毒,似乎有失體面。因此,有捷克人嘗試進一步了解史麥塔納的死因。不得不欣賞西方人的堅持,研究人員把史麥塔納的頭顱骨拿來分析,發現他的顱骨有慢性骨髓炎,歸咎於他年幼時放煙炮受傷,隨後接觸到污水而感染,引致失聰和之後的癱瘓,然而,這說法似乎有點牽強;來自德國和台灣的幾位醫生和音樂家於2025年4月發表一份文獻,將史麥塔納的病徵與神經性梅毒和骨髓炎的病徵做比對,結論還是認為史麥塔納去世前的病徵為梅毒引致。史麥塔納從初期的耳鳴、突發性失聰,到中期的精神錯亂、記憶衰退、複雜性聽幻覺,再到晚期的語言障礙、運動失調、癱瘓乃至最終的全身性麻痹,這一完整、進行性的臨床病程,與晚期神經性梅毒的表現高度吻合。

梅毒的診斷結果帶有強烈的社會污名,這或許解釋了為何在史麥塔納的生前,此病名一直沒被公開確認,而在其身後,仍然有不少人希望替他平反。

史麥塔納的悲劇,不僅讓他承受失去聽覺之苦,在長達十年的時間,眼睜睜地感受自己的理智與尊嚴被無情的疾病一點一滴蠶食殆盡。同時,他的死亡,令捷克失去一位能充分展現和代表捷克民族性的偉大音樂家,疾病的殘酷是最毫不留情的現實。

撰文: 王建芳醫生_臨床微生物及感染學專科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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