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懷不等於「放下」

大埔宏福苑火災，事發至今快將兩星期，坊間各家機構傾盡資源，替受影響災民提供緊急支援應對危機，同時在極短時間推出免費講座，整理情緒支援資訊包，跨界別協作為受災人士（尤其兒童）提供長期支援服務，即或資源有限，仍盡力擴展張手可及的範圍，旨在惠及的人愈多愈好。縱然各種支援服務背後的理論取向與實踐各有側重，不約而同都強調一個「慢」字，沒想到這個照顧情緒要慢慢來的概念，又導致好些人的不安，疑惑「節哀順變」「早日放下」，振作起來如常生活不是更好嗎？

絕對不好！痛失親人與家園，生活又何來「如常」？災民終歸也會「順變」，但這天何時到來，卻沒一個特定時間表可依據，至於能否短時間「放下」又以何種形式做到，則視乎哀傷歷程的複雜程度不一而定。不難想像面對驟然而至的災禍，不論失去摯愛親友或視如家人的寵物，都是椎心之痛，然而大火無情奪去生命，且連「睹物思人」這個承載哀慟的重要空間也粗暴地毀掉，在喪親的哀痛之上，更添一重哀傷，單是這兩層互為牽動的傷痛，有如千斤重壓在心頭，「放下」又談何容易？

哀傷歷程的最終指向是釋懷，但釋懷不等於「放下」對親人的思念，更非勉強當事人追趕時間，迅速無事無感無痛，加上事件中，災民的哀傷還夾雜不明不白受災的憤怒，眼睜睜望着家園被吞噬卻無能為力的絕望等，每種感受都洶湧澎湃，要承托處理也得花點時間摸索從何入手，與其堅持勸導當事人「節哀」，倒不如忍口，不以催逼向對方添加無謂壓力，讓對方省下力氣，騰出空間「接哀」，也不失為溫柔以待徬徨失措之當事人的舉動。又或，何妨對自己也溫柔一點，觸碰一下個人急於隔絕強大情緒的緣由，安撫這份急欲「節哀」的焦慮。

作者為婚姻及家庭治療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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