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世界盃變「特朗普杯」 足球、權力交織的荒誕劇

郭少棠教授 | 2025-12-10

「景觀並非圖像的集合,而是以圖像為媒介的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係。」──法國思想家居伊德波(Guy Debord)。

德波的「景觀社會」(Society of the Spectacle)理論認為,在現代社會中,真正的體驗常被浮於表面的圖像、媒體和表演所取代。權力運作的方式也隨之演變:它不再僅僅依賴強制,而是通過製造炫目且易於消費的「景觀」來爭取社會認同。

2025年,國際足協主席恩芬天奴在世界盃抽籤儀式上,將一座專為美國總統特朗普設立的「和平獎」獎盃頒予對方;這堪稱當代權力「景觀化」運作的一次赤裸展演,是剖析權力、訊息、資本共謀的經典案例。

這個「FIFA和平獎」,正是一個為全球直播量身定制的純粹景觀符號。

首先,此獎與足球傳統或實質的和平貢獻無關,整個盛大的儀式本身就希望象徵它的合法性和價值。華麗的舞台、全球直播的鏡頭與精心編排的流程,共同構成一個自我肯定的封閉世界。獎項的核心意義,在於填補特朗普未能獲得諾貝爾獎的「符號空缺」。這印證了德波的判斷:景觀是「表像的分離」,它取代真實聯繫。

這場景觀的本質,是一場赤裸裸的「符號資本交易」。

特朗普提供的是「美國總統佔據全球足球盛典中心」這一政治景觀符號,為國際足協帶來頂級的政治背書與關注流量。恩芬天奴回饋的,則是「全球足球界授予至高和平榮譽」。這一道德與體育景觀符號,旨在為特朗普的個人政治生涯貼金。足球運動本身的競技與情感內涵被掏空,抽象化為景觀交換中最具價值的媒介籌碼。兩人從政治舞台到商業綑綁(如國際足協辦公室進駐特朗普大廈)的互動,構建了一個穩固的「景觀同盟」,核心目標是實現彼此符號資本的增值與兌現。

然而,若分析僅止於景觀的表層運作,便未能觸及問題的核心。

以馬爾庫塞(Herbert Marcuse)為代表的法蘭克福學派對「文化工業」的批判,讓我們得以穿透幻象,直視其下人類「本真性」(Authenticity)被系統性侵蝕的過程。

足球本是人類自發激情與集體情感的偉大載體。它的原始魅力源於街頭的奔跑、共用的悲喜,以及比賽中的不可預知性。現代足球工業體系早已將其標準化、商品化,更可悲的是,它這次最終的命運是徹底的墮落,淪為服務於政治權力的工具,而足球象徵的團結、公平等正面情感被強行盜用,初心蕩然無存。

足球靈魂中那份不可預測的真實與純粹,被政治和資本掏空。國際足協的治理危機與足球生態的失衡,正是這醜聞纏身的組織應有價值消亡過程的外在潰爛。因此,「特朗普杯」不僅是一場政治荒誕劇,更是一個文化危機的象徵。作為一名足球愛好者,目睹世界盃崇高的體育精神遭此摧殘,既憤怒又惋惜。筆者的偶像,當年球王比利的美夢全被拋空。

不過,在此語境下,「心夢清源」卻另有啟迪的意義:既要識破景觀的符號幻象,更要頑強守護那份體育無法被完全擺弄的本真、激情和初心。體育不只是勝負或獎賞,更重要的是它的精神價值。

守護這份本真,不僅是為了足球,更是為了在一個日益被景觀與訊息操控的世界,展示出人純真的情感與心夢清源的價值,仍有其不可讓渡的陣地。這微小的堅持,正是所有改變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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