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缺角 也圓滿

輔導歷程中，常會觸及生命裏各類糾纏經年的「為什麼？」，明明父母雙全，為什麼我卻活得像個孤兒，遇上困境難關，總是戰戰兢兢獨個兒面對？婚姻明明是兩個人的事，為什麼只有我在操心遷就，自己的需要感受卻要擱在一邊不聞不問？一直以來跟孩子無所不談，關係親密，為什麼突然形同陌路，跟他們同居，卻活在兩個沒有交集，彼此斷線失聯的平衡時空？驟耳聽來，提問像是急欲替眼前困擾尋求原因與解釋，找到說法與方法去解決事情的催逼，但細意傾聽，其實「為什麼」這3個字正傳遞委屈、無助、恐懼、悲傷、孤單與絕望，都是當人面對生命缺失與遺憾時，本能地亟亟四出尋找可填補空洞的替代，現實卻又往往求而不得，因而重複經驗失足墜落深淵。

陪伴提問者正視、反芻再消化感受時，常想起繪本《失落的一角》，或許我們跟那缺了角的圓有點相似，因意識到自己缺失而不快樂，四出尋找那塊可得以圓滿的一角，但尋尋覓覓都未能遇到可以完美填補缺失的一角，即或遇上接近心中理想的，內心仍有揮之不去的不安躁動，耿耿於懷的不滿足感。也許，惟有當我們像缺角的圓那樣，歷盡千帆後覺悟出缺角需要我們承認它的存在，凝視它的面貌，接納因缺失而起的「無」也是一種圓滿狀態，感受充斥其中的憤恨不甘與哀痛，不再以擁有圓滿的追求去否定缺失，自身的需要與關係的互動空間，才有可能從虛妄的投射枷鎖中鬆脫，從而邁向釋懷。

懂得問「為什麼」是缺角的圓意，識覺醒的起始點，是一個好兆頭，順其自然推進就可以。然而，對於好些不止缺角，更滿布裂痕甚至破碎的生命之圓來說，重建整合之路，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作者為婚姻及家庭治療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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