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傷口耽誤醫治致早逝 揭音樂家貝爾格蟲咬死因
每次我播放阿班．貝爾格的音樂時，丈夫都會投訴。的確，作為無調性十二音技法的代表人物之一，貝爾格的作品對只認識莫扎特和巴哈的朋友來講，實在不是一時三刻就懂得欣賞。但不能否認，貝爾格對當代音樂發展作出了偉大貢獻。可惜的是，在1935年的維也納寒風中，貝爾格因一個昆蟲叮咬的傷口而與世長辭，終年50歲，實在不幸。為何普通蟲咬便致死？本文循醫學研究追查真相。
這個發生在1935年夏末的蟲咬，有人說是蜂螫，最初只是一個位於下背、令人煩躁的小傷口。或因受衣物摩擦刺激，傷口一直未能順利癒合。時為1935年8月，當時貝爾格正忙於歌劇《露露》的創作。為了盡快完成工作，貝爾格拖延求醫。在1935年11月他寫給荀伯格的信裏，提及當時身體狀況不太理想，背後傷口一直未癒。這傷口已演變成疼痛膿瘡，他開始出現寒顫和發燒。這時他仍未意識到情況不妙。及至12月11日貝爾格還出席《露露》交響組曲的綵排。可是7日後，他再也撐不住，非找醫生不可：做了兩次手術和輸血，病況短暫改善。來到12月22日，他陷入昏迷，24日凌晨離世。
皮膚可抵禦病原體
皮膚是人體抵禦外界病原體的第一道屏障，由物理結構、化學因子和常駐微生物群共同構成防禦體系。一旦這道屏障因創傷（如叮咬）受損，細菌便有了可乘之機。通常情況下，人體免疫系統能有效應對這種局部入侵，立即啟動先天免疫反應。白血球細胞迅速聚集傷口處，吞噬入侵的病原體，同時釋放各種炎症因子，引起局部紅、腫、熱、痛，這是身體嘗試把感染控制在局部位置的反應。
然而，當病原體的毒力過強（例如某些攜帶特定毒素菌株的金黃色葡萄球菌），或個體的免疫防線出現漏洞時，情況便急轉直下。在貝爾格的案例中，入侵的可能是常見於皮膚的金黃色葡萄球菌。據記載，貝爾格左腳常出現膿瘡，曾經接受手術治療而痊癒，這都反映他本身就時常出現皮膚和軟組織相關感染。這些細菌如在傷口處大量繁殖，產生酶和毒素破壞周圍組織，突破局部組織的防禦，便有機會侵入淋巴管或微血管，甚至進入血液循環，引發菌血症。一旦細菌在血液中流竄，便會觸發一場全身性敗血症。這是一種全身產生炎症反應的綜合症。當病原體及細菌毒素進入血液，會刺激免疫細胞釋放出大量炎症介質，本意在於更有效地清除入侵者，但若反應過度或失控，便會「誤傷」自身，導致全身血管廣泛擴張，毛細血管通透性增加，液體滲出到組織間隙，造成有效循環血量銳減和血壓驟降，即敗血性休克。同時，炎症介質也會激活凝血系統，可引致血栓形成，進一步阻礙氧氣和養分輸送到各個器官，導致組織缺血缺氧，最終引發多器官功能衰竭。貝爾格所經歷的高燒、寒顫，正是身體在與這場全面入侵進行絕望抗爭的臨床表現。他的醫生雖已進行了手術引流膿瘡和輸血，但在沒有抗生素可直接殺滅血液中細菌的年代，這些措施無異只是杯水車薪，無法阻擋感染的燎原之勢，不能從根本上扭轉敗血症的病理生理進程。
飽受精神困擾打擊
貝爾格的悲劇之所以如此迅速且不可逆轉，與他當時面對的經濟和精神壓力也有關。那時正醞釀第二次世界大戰，和貝爾格亦師亦友的荀伯格因着猶太人身份，受到德國納粹黨壓迫，荀伯格於1933年逃離德國至美國繼續他的音樂教學和創作。由於貝爾格和荀伯格關係密切，他的作品都被評為劣品，因此，貝爾格在德奧地區指揮和演奏其作品的機會和收入大減。在這種政治氛圍底下，貝爾格精神飽受困擾，努力尋找出路。因此，他只好接受有資金委託的創作，不能再率性隨心地寫音樂，而是要迎合委託者的要求兼趕及限期前交出作品。
貝爾格的逝世，定格在一個極具歷史諷刺意味的瞬間。就在1935年，第一種磺胺類抗生素於德國被發現，對抗細菌感染的曙光初現。貝爾格的案例，成為前抗生素時代的一個典型縮影：一個在今天門診中透過簡單清創與口服抗生素便能輕易治癒的皮膚感染，在當時卻無情地奪走一位正處於創作巔峰的天才生命。
撰文: 王建芳醫生_臨床微生物及感染學專科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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