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子強迫症」

在各式各樣的強迫症症狀中，管教孩子也應該被納入為其中一種！
不信的話，可試試觀察父母監督孩子做功課時的過程。遇到難教的孩子，很多父母都會出現重複性行為、精神焦慮，甚至崩潰。不過如果以為這只是缺乏溝通的問題，也許就看得太簡單了。
這個10歲的孩子我們在一年前就見過，當時因為打傷同學，父親被投訴。這家人三代同堂，無論老師或家中老人，都認為是父親教子無方。孩子闖了禍，四處低頭求饒的是父親。父親一肚子氣，回家就不斷打罵孩子。但是愈打罵，孩子就愈頑強，結果造成父子不停對峙。
父子相爭，中間總是穿插着一個母親。每個人都向父親提出親子之道，父親卻苦無入口。他說：「每次看到妻子與孩子一起交流甚歡，我覺得自己總是處在局外！」
人在局外，又如何發揮？所以什麼教子良方都派不上用場。
那麼要怎樣才能入局？父親一臉茫然，倒是母親提醒他說：「你要親近我！親近我就成！」
母親說得很對，要入局，就得親近妻子，因為如果妻子親的是兒子而不是丈夫，那麼父親就只有做局外人的份兒。
這種孩子比父親更親近母親的關係形式，在很多家庭都會出現。無事就好，萬一孩子有行為偏差，就由不得父親管教，因為孩子有母親撐腰。
當作念經
現在孩子又出事，發脾氣亂擲球擊傷一個小童，讓他在頭上縫了4針，父親又要賠錢又要賠不是，人都嚇壞了，兒子卻只說一聲「又不是故意」，就好像與自己無關。孩子闖禍，受罪的卻是父親！連母親都認為應該好好教訓孩子一頓，父親只說沒有再打罵孩子了，但是滿面愁容，不斷唉聲嘆氣。兒子反而十分冷靜地批評父親的不是，他說：「爸爸不作聲比作聲更可怕！」還補充說：「不說話時等着火山爆發，說話時就是火山爆發。」
父親真的沒有再向兒子施暴力，更糟的是，眼睛已經習慣性地老盯着兒子，一見到他就不停地叮嚀：坐好些，說話大聲一點，不要搖腿！
父親聲音變成不斷的喃嘸，兒子說話卻斬釘截鐵，比父親有力得多。
但是父親的行為已經不由自主、欲罷不能。這種絕對無法生效的教兒模式，其實十分普遍。
在內地聽過很多家人形容父親為「唐僧」，在香港人們稱他為「羅家英」，原來那就是扮演唐僧的演員。
一旦成為唐僧，別人就把你的話當作念經，為自己修道還好，作為親子教育，就怪不得兒子說要抓狂。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父親又因督導功課，與孩子鬧個沒完沒了；兒子埋怨母親沒有站在他那邊，打開窗戶要跳樓。雖說只是想引母親注意，但孩子要自殺，不管真假，都是十分有效的武器，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在局外的父親，更加難以入局。母親叫父親親近她，但是當我們問她在父子的爭端中，她會幫誰？她的答案卻是：我幫有理的一方！
我們常問父母這個弔詭的問題。從家庭倫理角度，父母在處理孩子問題時，理應選擇支持對方；但是大部分父母都會回答：會幫有理的一方！
無法停止
如果要評理，其實在幫孩子，因為一般都會覺得孩子比老爸（或老媽）有理。這就是倫理和道理的分別。
因此，父親聽了妻子的話，立即又搖頭嘆氣。其實他一早就知道妻子認為理不在他，既然一開始就被標籤為唐僧，說話效能早就被廢除了。只是心有不甘，又別無他法，才不斷嘮叨，把教訓孩子轉化為自己的強迫症，無法停止。
所以說，管教孩子不是方法問題，甚至不只是孩子與你兩個人的問題，這裏面包含着人際關係的不同層次。為何父親會教子也瘋狂？因為在他自己家庭系統中，他站在妻子與孩子的聯盟以外，他教孩子，妻子教他，這個位置實在很難有效；而孩子鬧事，學校不斷叫父親管教，連他自己的老母親和親屬，都一見面就叮囑着他「要教要教」。不是他不懂親子之道，但是孩子理直氣壯，每次接近他都反過來被他教訓。
都叫父親不要給孩子施壓，他自己卻頂着重重壓力。
他說：「我只是個粗人！為了讓孩子成材自己苦苦工作，好不容易從大家庭搬出來，建立自己的小家庭。我不想認輸，也不想孩子認輸！」
也許他不是個成功的父親，但他絕對是個好父親。無論怎樣也不肯放棄教化孩子，只是面對種種難關和無奈，管教孩子成了強迫症，一見到孩子就教個不停，他的唐僧症狀，就是這樣被逼出來。
無論父親或母親，這種「教子強迫症」相當普遍，如果你察覺自己欲罷不能，首先就要深呼一口氣，放下執着，禁止繼續把孩子捲入這種惡性循環當中，才有改變空間。
父母心平氣和地討論問題時，孩子就靠在治療師身旁安靜地休息。我們請父親把孩子接過來靠在他自己身上，讓父子放下焦慮，先享受一會兒安寧。
在焦慮中教子，一定教出強迫症！
撰文 : 李維榕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