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有離實

顧小培 | 2023-01-05
文天祥(清朝葉衍蘭繪)網上圖片

文天祥最著名的兩首詩,都用上了「丹青」二字。一是蒙古軍大舉南侵時,他在廣東海豐兵敗被俘,被解往潮陽;途中經過零丁洋。為了表明自己堅定不移的意志,他寫下《過零丁洋》一詩,其中兩句:「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另一是《正氣歌》中所述:「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
中國古代尚未有紙之時,以竹簡作寫字之用。製作竹簡須用火烤炙,令水份冒出,再刮去青皮,方便書寫並可防蟲。漢朝劉向在《別錄》中描述:「新竹有汗,善朽蠹;凡作簡者,皆於火上炙乾之……去其汁也。」丹心乃紅心,比喻忠心;汗青指史冊。全句「丹心照汗青」意思是忠心永留史冊。至於《正氣歌》中的「一一垂丹青」,丹是丹冊,記載功勳;青是青史,記錄史事。
從而可見,文天祥是頗在意令自己名留青史的。他在《正氣歌》裏面提到用以表彰「正氣」的人物之中,有兩位正正是古時的史官: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
前者所述故事可見於《左傳.襄公二十五年》。當時齊莊公與大臣崔杼的妻子棠姜私通。有一天,他借故去探訪崔杼,乘機想與棠姜見面。崔杼手下一個名叫賈舉的侍人率眾捉姦。莊公爬牆逃走,兵士們向他射箭,射中大腿,於是他掉下來,之後被殺。齊國的太史在史冊中記錄「崔杼弒其君」。崔杼怒,把太史殺了。太史的兩個弟弟繼續這樣子寫,都被殺。第三個弟弟仍堅持這樣寫。
至於董狐的事跡,發生於更早之時,在《左傳.宣公二年》中有記載。當時晉靈公荒淫無度,大夫趙盾屢諫不聽,還遣人去殺趙盾。趙盾逃走,不過沒有離開國境。他的弟弟趙穿出手,把晉靈公殺死了。之後趙盾回朝,卻沒有處罰趙穿。太史董狐在史冊上寫:「趙盾弒其君。」他這般作記載,是因為「子為正卿,亡不越境,反不討賊」,說趙盾身為執政大臣,出奔而不出國境,回歸後又不懲兇。
文天祥藉兩例表彰兩位太史耿直不阿,作歷史紀錄時不畏權貴,秉筆直書。然則他們筆下所謂「弒其君」的兩個人,事實上都沒有親自動手。齊莊公是給崔杼部下殺的,崔杼作為領導,難辭其咎。那還罷了。趙盾的罪過卻全是環境性的,只基於董狐個人的觀點和結論。趙盾縱或有弒君之心,實無弒君之舉,換言之,證據不足。從這個角度看,做這些紀錄的史官,並不一定是「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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