臆景生情

顧小培 | 2023-02-14
王羲之《蘭亭集序》膾炙人口,自是因為其書法有「天下第一行書」之稱。

王羲之《蘭亭集序》膾炙人口,自是因為其書法有「天下第一行書」之稱。文章筆法和內容,亦殊堪仔細玩味。
他首先寫的是大眾在蘭亭聚會盛況,並描述所處優美環境和天氣。之後由所見而萌生傷感,想到「人之相與,俯仰一世,或取諸懷抱,悟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託,放浪形骸之外。雖趣(趨)舍萬殊,靜躁不同,當其欣於所遇,蹔得於己,怏然自足,不知老之將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隨事遷,感慨係之矣。向之所欣,俛(俯)仰之間,以(已)為陳跡,猶不能不以之興懷;況脩短隨化,終期於盡」。
人與人的交往,俯仰之間一生過去。或有把自己心胸中的理想,在一室之內向知己共訴;或有寄情於外物,以至表露毫不拘束放任的態度。雖然趨動有萬般不同,舉止各異,當自己對遭遇感到滿意,內心若有所得,就會不期然知足,恍恍然不知老之將至。及至對一向嚮往的事物產生厭倦,情感跟着變化,於是感慨接續而來。從前之所好,頃刻間已成過去,但仍是不能不引起慨嘆;更何況,壽命長短須任從自然,最終不免化為烏有。
作者就所處環境,有感而發,筆鋒突變,格調轉為蕭瑟悲涼,寫歡樂時光不長久,以至人生短暫,不由自主。這種觸景生情筆法,古文中屢見不鮮。
表表者有如《岳陽樓記》。范仲淹登斯樓也,既可以「有去國懷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亦可以「則者矣。心曠神怡,寵辱偕忘,把酒臨風,其喜洋洋」,他因而聯想到的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再而引申,「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自問「然則何時而樂耶?」結論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昨天談及杜牧《阿房宮賦》,他形容宏偉宮殿之後,文末一段也是用以表達心中思想:「嗟夫!使六國各愛其人,則足以拒秦。使秦復愛六國之人,則遞三世可至萬世而為君……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鑑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
六國諸侯若是善待人民,足以抗秦;秦若也如是,大可以世世代代傳下去。秦王沒有反省,後代感到可借。但若只是感到可惜而不覺悟改善,只會一路可惜下去。
不過,杜牧描寫阿房宮,卻是無中生有,完全憑空想像。那卻不是「觸景」而是「臆」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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