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也是孩子的事

李維榕博士 | 2023-05-28

父母分手,往往都會對孩子說:這是大人的事,與你無關!但是誰都知道,父母各走東西,孩子又怎會無動於衷?
我們團隊,正在整理多年來的臨床資料,把離婚分成5個不同階段,包括離婚前、離婚後、共同撫養、單親家庭,以及回到原生家庭,記錄了不同孩子在各階段之經歷,他們的心聲、心路歷程與不離不捨。
首先要報道離婚前的階段,對孩子來說,這是最焦慮的時段。孩子最恐懼父母分道揚鑣,現在噩夢成真,他們的反應可分為三大類:
1.積極挽救:
這對父母打算和平分手,已經分居半年,然而不見面猶可,一見面就矛盾升級,吵到要告上法庭。他們那6歲女兒,忍不住哭叫:不要分開!不要離婚!當她發覺無法挽回時,就改為要求父母:不要吵架!不要告上法庭!後來父母因為撫養安排又爭執時,她又挺身為父母調停,兩個大人也真的只有在孩子指引下,才肯妥協。只是孩子心中苦惱,她在父母手拉手的畫像中間,狠狠地用筆畫上一條線,說:沒有救了,那我跟誰才好?
孩子的彈性讓我們感動,她的苦惱又有誰去排解?
另一個8歲女兒,在父親電腦中無意發現他有婚外情,她在吃驚之餘,更感到十分內疚,覺得要為導致父母分手而負責。她一方面代母親指摘父親,一方面又怕父親生氣而真的走了,周旋在二人中間,忙得不可開交,這些行為很容易被診斷為多動症。只見孩子高舉着手,大叫口號:「為保衞家庭而戰!為保衞家庭而戰!」
兩個本來僵持着的大人,也不得不被感動,答應孩子會盡最後努力解決婚姻問題。我們給他們提供一個為期4次的療程,每次看到父母關係有一點進展,孩子就興奮異常;看到他們互相冷落,又十分苦惱。治療團隊也很為難,因為如果父母只為了孩子而復合,這段關係也很難和諧,孩子一樣深受打擊;但是看到孩子為父母如此擔憂,也真不忍心讓她失望。好在父母真的不負所望,即使關係反覆,最後還是決心和解,孩子成功保衞家庭,我們也為她捏一把汗。
靜靜籌謀
2.不露聲色:
不是每個孩子都用語言來表達感受,很多孩子會逃離現場,或是呆坐着目睹父母爭吵,動也不動,只在眼角掛着一滴淚,也有孩子躲在衣櫥裏暗暗悲哀。
很多孩子不動聲色,在背後靜靜地為父母籌謀。
一個6歲男孩,發覺父親有女朋友後,就趕快跑去告訴母親,母親聽後立即情緒崩潰,他馬上改口,說:不是女朋友,是女人罷了。從此他就極度小心說話,甚至不說話,生怕一不小心,就會把父母脆弱的關係弄破,但父母最後還是決定分手。6年後,再見到這男孩,他已經12歲,長大了很多,卻因情緒失控而成為精神科病人。無論母親怎樣求他,仍然不肯說話,逼緊了,他就說:說了你也不會明白!只是知道父親已經搬離住處,他就忍不住淌淚。
原來分手6年,父母之間怨恨仍深,孩子夾在中間,加上步入青少年階段,憋了一肚子氣,終於爆發。在精神病院住了一個月,滿腔情緒更是無從排解。
我們沒放棄,母親最後也放下多年來的不忿和怨懟,孩子終於說話了!他開始慢慢地訴說自己對父親的懷念,請求母親接受他的心意,更加不想聽到父母間互相排斥。而母親也明白了,讓孩子安心地在周末跟隨父親露營,孩子如釋重負,母子終於走上療癒之路。
另一個8歲男孩,也是不動聲色,完全沒說過一句話。可是他知道母親不甘心,每次探視父親和女朋友的新居,就把他們弄得雞犬不寧,令到父親新歡無法容忍,父親反而轉向母親訴苦,大功告成,孩子在一旁十分滿意地微笑。

家庭分裂,可以對孩子造成不容忽視的創傷,所以要小心處理。

造成創傷
3.用行動抗議:
年齡較大的孩子,很多都是用行動來抗議。
一個16歲女孩,變成精神病人,進了病院不肯出來,她對母親說:「想我出院,就得把爸爸找回來!」父母已經分居多時,礙於女兒強烈反對,誰也不敢提出離婚。孩子是用自己的精神健康換取父母復合。
另一個二十多歲少女,身體每處都有問題,一間又一間醫院去求醫,卻完全找不到病因。
原來父母婚姻解體,她就深信自己肢離破碎,再也不能完整。母親被她氣壞,認為女兒行為完全衝着她而來,女兒也不否認,最後找到一間殘疾人士的院舍入住,才稍為安頓下來。
也有一個三十多歲大好青年,患了強迫症,完全不顧衞生,讓雙腳肌膚被大小便弄到腐壞。後來才發現,他的病態,讓已經離婚30年的父母必須繼續相處,一齊為兒子焦慮,帶給他一個家庭仍然完整的假象。
當然,不是每個孩子都有如此強烈反應,但是家庭分裂,對大人是個困難的過程,對孩子更可以造成不容忽視的創傷。所以父母離異,孩子也是當事人,千萬要小心處理。
撰文 : 李維榕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