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照顧照顧者
最近，社會有多宗關於病友及照顧者的媒體報道，觸動不少香港市民心靈。本欄2023年4月14日〈照顧者之壓力與效能〉一文，與讀者探討照顧病者時要留意的兩大主要關鍵。
家屬照護至親病人談何容易，多年來所見，窩心感人或唏噓嘆息的例子何其多，背後的成功及困難因素，現與各位娓娓道來。
多年前曾有一位垂危病者，本身是年邁六旬的溫婉女士，丈夫早已離世，膝下有一名獨子及媳婦，孝順有加。兒子及媳婦雖然工作壓力逼人，但多日來風雨不改，必在病房侍奉母親晚飯，並守候直至深夜，毫無怨言。醫生有一天黃昏巡房，察覺兒媳兩人不同往日，神色有異，欲言又止。兒子請醫生移步於病房外，垂詢母親會否在當晚離世。醫生頓感奇怪，兒子清楚明白病情，趨向順其自然，自母親入院後，早已明白慈母時日無多。
查實以下是詢問原因。兒子表情充滿歉疚地陳說，原來那天晚上某名歌星在紅館有演唱會，他與妻子在多月前已辛苦地成功撲飛。醫生起初不以為意，並非只因醫生不是該紅星粉絲，而是奇怪為何那演唱會對兒子有特別意義，會凌駕於他無比的孝心之上。原來他與妻子的定情之夜，就是在若干年前該紅星某晚演唱會上，現他與妻子欲在多月辛勞之下，稍作鬆弛，鞏固夫妻之情。醫生代兒子諮詢母親，笑問可否寫「假紙」給二人。母親柔弱地微笑，輕答當然可以，並說「我會等他們回來」。
自我照料
照顧者若不去好好愛惜及照料自己，便容易身心俱疲，精力耗盡（caregiver burnout）。很多時候，照顧者若能在情況許可下，給自己少許休息或喘息時間，暫時放低煩憂，然後充電再予照顧，往往更添效能。絕大部分病者尤以長者為例，其實亦不願見到家屬受到無比負累（caregiver burden）。照顧者如等到壓力爆煲，才去揚聲呼救，到時或求助無門，便可能走不出困局，甚至釀成慘劇。以下數項警號，務請各照顧者小心留意，如有類似情況，便應正視處理：
1.如有強烈衝動，欲逃跑及逃避照顧者的責任。
2.如日常事務開始散亂或失控。
3.三餐或睡眠作息時間受到重大影響。
4.經常煩躁或容易被觸怒。
5.忘記重要事項或精神不能集中。
6.飲酒、吸煙或藥物的使用遞增。
7.消瘦多於10磅、睡眠少於3小時，或精神不能集中，閱讀文章能力減退至只可讀數句。
其實任何壓力也可導致以上情況，大家即使並非照顧者亦不應掉以輕心。照顧者或會覺得，病者情況反覆或嚴重，看管少一分鐘亦會產生風險。筆者遇過不少照顧者，每天24小時不眠不休，確實孝感動天，但又試問，照顧者不是機器，無休止的照顧是最安全及具效能嗎？若連照顧者也病倒，那就絕對不是病者願見到的狀況。
守望相助
照顧者的壓力，往往可以源自照顧者自己不願煩擾其他親友，寧願自己承受艱辛。又或者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照顧者與其他家人或有齟齬，不願放下身段求助。然而，人間有情，血濃於水，沒有照顧者應該孤單一個地活在荒島上。縱使一向疏於往來，各自各生活，各自各忙碌，卻不用老死也不相往來。有離婚多年的婦人，選擇忘記與原諒，在前夫垂危時回到病榻旁侍候。亦有一老漢的兒子，不計前嫌，與離棄自己之父親及其紅顏知己，在父親病危時共商對策。
多年前在日本有一感人的真人真事，或能給各照顧者一絲啟發。那些年電郵剛剛開始普及，料不到對一名孤寂獨居的中年晚期肺癌男病人，帶來生命意義及一群上天賜來的照顧者。那名癌病友本來萬念俱灰，早已有輕生念頭，某夜夜闌人靜，將絕望放棄的無助消極心情，寫在一封電郵裏，送給相識之人，也算一個道別。怎料明早一覺醒來，郵箱爆滿，全是熱切關懷及垂詢，各方積極伸出援手。病友大為感動，求生意志歸來，在離世前更成功召集了一群志願照顧者，成立互助機構，為自己所住區域的其他及將來之肺癌病人，提供亟需的支援。
照顧者與病友一樣，需要社會關顧，鞏固良好生活水平及效能。香港亦有研究照顧者的壓力、效能及生活質素，期待下回再與讀者分享。
撰文 : 勞思傑醫生_香港醫學組織聯會榮譽會長、老人科專科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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