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毒家庭
何謂「有毒家庭（toxic family）」？家庭怎會有毒？
「有毒」通常指某些特定物質對身體有害或危險，但將其比喻性地用於描述有傷害性的人際或家庭關係，卻是最近才出現。
「有毒家庭」概念，建基於早期的家庭系統理論。一般來說，與「失功能家庭」的概念相似，然而涵蓋的範圍更廣。這名詞在二十世紀八十和九十年代的心理學和自助類文獻中常常出現。Susan Forward在1989年的著作《有毒父母》（Toxic Parents）就是其中的代表作。
這本書揭露了有毒父母的特徵，把他們分為「不適當的父母、控制者、酗酒者、言語虐待者、身體虐待者及性虐待者」，以及他們如何通過情感虐待、拒絕、操縱和其他方式傷害孩子。
Jane Middelton-Moz在1990年出版的Children of Toxic Family，更深入了解那些孩子在成長過程中所面臨的創傷、內疚感和其他心理問題。這本書同時為受害者提供了應對和康復的方法，讓受害者知道，他們是可以擺脫陰影的。
英國哈里王子和他夫人梅根脫離皇室的事件，更加把toxic family這個概念發揮得沸沸揚揚。眾所周知，哈里的父母是英皇查理斯三世和戴安娜王妃，兩人的婚姻關係一直處於有第三者的緊張狀態。12歲時母親就遇上意外身亡，他處處與兄長競爭，在自傳中稱自己為「後備」，活到快40歲了，還是無法放下童年的失落和傷痛，不斷投訴及扮演一個受害者角色。可見即使生於皇室，也避免不了童年創傷的命運。
隨着我們對情感虐待、自戀型親職教養以及其他功能失調家庭動態的認識加深，「有毒家庭」這個標籤成為描述這些有害模式的一種方式。從臨床工作上，有毒家庭的例子固然層出不窮，其實如果你留心，在日常生活中，這些例子經常在你身邊出現。
父母口不擇言
好友告訴我，小時她的母親總在語言上奚落她，不高興時就一頓毆打，讓她在大熱天都要穿長襪子上課，遮蓋小腿上的疤痕。
朋友是個乖孩子，完全沒讓父母特別操心的地方，她至今仍然百思不解，只當媽媽有太多煩惱，唯有把伴在身旁的孩子當出氣袋。有趣的是，她始終沒怪責母親，母親後來患上老人癡呆症，什麼都記不得了，朋友還是忠心耿耿地陪伴到最後。
這讓我想起美國作家Amy Tan所描述自己的一段故事：她的母親自小就忽略她，曾經一次甚至拿起刀子要傷害她。後來媽媽年老失憶，她亦一直默默陪伴。正以為過去一切都被埋沒，沒想到一天母親突然清醒過來，問她：「我以前是否對你很不好？」媽媽一句突然的認可與關懷，就讓女兒一生的心結獲得釋懷。
這種情況其實很普遍，每個孩子都有自己成長的失落和無奈。許多人長大後就淡忘了，也有人一直耿耿於懷，成為一輩子的心結。一個三十多歲的成年人對我們說：「那時我才3歲，爸媽終日吵架，後來爸爸搬走了，媽媽變得很暴戾，一不開心就拿我出氣……」這孩子長大了，始終放不下童年經歷，成為精神病人。
其實父親傷害孩子的例子亦不少，很多男孩子，大半生都在抗拒父親的言語鄙視和打擊。而我們的父母，往往對孩子口不擇言，總以為言語的貶低就是鼓勵。
「有毒家庭」這名詞聽起來好像有點負面，事實上其用意是十分積極的。因為處理創傷的第一步，就是要面對它，不再懷疑或修飾自己的感覺；甚至不必原諒，即使施害者是至親，不用以他們的理由為理由。因此，這名詞是一種驗證和命名，為個人提供了更加有力量的方式來理解和應對自己的經歷，同時亦認可個人疏遠有害的家庭關係之權利。
這一框架在自助、支持社區和心理健康中都得到了廣泛使用，在激發集體努力實現癒合和系統性變革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
應該保護孩子
總的來說，有毒家庭概念賦予了個人權力，消除共同經歷的污名化，並在心理健康和支持群體內，提供了更細緻的治療和康復框架。
重要的是，有毒家庭是受害者的主觀經驗，其他家人不一定認同。正如英女皇伊利沙伯二世對哈里王子指控的回應：「記憶各有不同！（Recollections may vary!）」即使如此，並不能否定受害人的主觀經歷。因為連感覺都被否定了，就更加沒復元機會。
雖說不必原諒，然而能夠放下心結，總是好事，況且很多癡心孩子都沒真的怪責父母。天下沒有完美的家庭，要建立一個無毒環境，父母需要八面玲瓏。
父母的個人因素、環境和遭遇，以至原生家庭沒解決的矛盾，會一代傳一代地影響到孩子。時代的動盪，恩怨情仇，父母終日處於焦慮中，戾氣就免不了向孩子發洩。成長真不容易，發生在爸媽身上的事，兒女都要承受。
不過，無論基於什麼理由，父母都有保護孩子的責任，不能任意而為。千萬不要成為孩子心中的疤痕，一輩子都會揮之不去！
撰文 : 李維榕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