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模治療」融入中國文化 思考認清取捨 學習自我慈愛

學習「基模治療」(Schema Therapy)的過程中,內心有許多掙扎,因很多基模的定義,都和自己的成長背景有牴觸,因而思考了很多,既從文化角度反觀西方的治療方法,亦從如何有效地應用基模治療我國人這方面作出思考。
集體主義和個人主義社會的最基本分別,我們總是以關係來定義自己。維護關係的和諧穩定,會自然地比個人主義社會成長的人來得重要,因為那是植根於我們內心的價值。以我個人最為熟悉的中國文化為例,在《論語》讀到:「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直把父子之間的互相維護置於誠實之上。
我們的傳統價值觀非常重視人際之間的關係維持,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視社會階級為自然之事,每個角色互動都有應有的禮儀,而這個禮儀,很多時都被置於是非之上,所以學生很少亦很難指出老師的錯誤,因為那是有失禮儀。
這樣的前設,基本上是鼓勵「屈從討好」和「情感壓抑」基模,因為壓抑個人意願,以維護關係的和諧,是應有的禮儀。同時,我們的文化中,教導大家要「貢獻國家和社會」、歌頌「犧牲小我、完成大我」;長幼有序,家庭向年長子女施加更多照顧弟妹、成為榜樣的壓力,這些通通都增加「自我犧牲」基模的傾向。

「孝」是個人主義社會所沒有的概念,「孝」包含服從、尊敬、令父母能引以為榮等,是以從父母視角出發,子女被理所當然地要求滿足長輩期望,而且應當「和顏悅色」地對待至親,一己的成就能為整個家族添加榮耀,一己的過錯卻能使家人蒙羞,這些都是集體主義社會的普遍意識。以基模治療定義來說,這些價值觀,基本上就吻合「糾纏不清」基模。
犧牲部分連結
不少父母與老師都有個潛意識假設,如果孩子做錯事,管教他必須令他難受,甚至羞愧,才會有效。所以很多管教語言,都包括「你知不知個醜字點寫?」「你失禮人呀!」這樣的說話,更遑論施以懲罰的傾向。我們的文化懲罰性較很多西方個人主義社會為高,也可能促進了「高懲罰性」基模。
這說明了,基模治療中指出的「健康成人模式」,在集體主義社會的呈現將有所不同。我把這個模式翻譯為「情理兼備的成人」,因為我們必須兼顧到「情」的部分,這個模式,在傳統基模治療當中,意謂能夠感知自己的感受及需要,能有效地滿足自己需求。這必然牽涉到個人能透過表達感受和需求、或拒絕別人,以保持健康的界限。對於成長於集體主義社會的人來說,由於我們以關係來定義自己,故滿足個人的需求本身,也無可避免地牽涉到滿足某些人、某些關係的需求。
換句話說,「自主」需求和「與人連結」需求有所牴觸,有時甚至必須願意犧牲部分的連結需求,才能獲得真正的自主。
舉例說,父母期待子女成材,可能想他們成為專業人士,當醫生或者律師,但子女的興趣卻在藝術,父母可能會感到難以連結志當藝術家的子女,子女亦難免有未能滿足父母期待的內疚感,在爭取自主空間的過程中,必須先接受「與父母連結」及「獲得父母認同」上的缺失。
所以,當個「情理兼備的成人」,在這個文化底下並不簡單,因為當中涉及取捨。在與多個個案接觸的過程中,我學會需要和個案一起,好好接納必須「捨」的部分,並面對悲傷,學習自我慈愛(Self-compassion),以化解當個「情理兼備的成人」可能難免的內疚或羞愧。
流露真實想法
同時,在與內地個案接觸的過程中,相比個人主義社會成長,需要更有耐心完成下列工作:
一、以不加批判的心和個案建立關係,解決治療師被自動當做權威的背景。無論治療師有多溫暖,個案也有可能因為傳統價值而視治療師為權威,因而未必敢完全流露自己,特別是當個案的想法和治療師有偏差時,個案都可能因為害怕不被權威認可、或者想討好權威,而不能完全流露真實的想法和感受。
二、很多個案都有不同程度的「情感壓抑」或「經驗逃避」傾向,為協助他們感知和接納自己的感受,治療師必須為個案作好準備,才能使用體驗式介入,否則很容易把他們嚇跑。那也是我開始提供培訓予世界各地的基模治療師的原因。
撰文:吳崇欣_註冊臨床心理學家、認證資深基模治療師及督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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