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黑鏡》看醫療道德 人類掌握科技 抑或被科技禁錮?

劉善雅博士 | 2025-05-26

人類大腦是科學家極為着迷的研究領域。與身體其他器官及組織不同,大腦結構非常複雜,具有不規則形狀,以及不同層面的無數連接,這使得研究和觀察十分困難。

傳統病理研究只能從屍體解剖(Post-mortem)着手,現代的腦功能檢查亦只是以間接方式如腦電圖、功能性磁力共振造影等觀察大腦活動;新近發展或者有突破的可能。

近期聽了一些演講,分別有關大腦的空間映射與導航系統(Spatial mapping system),以及記憶痕跡(Engrams),看來科學家正逐漸掌握線索,窺見腦細胞處理空間認知的角色,大腦怎樣形成、儲存和搜尋記憶。現代醫學還沒有方法根治腦病變、退化、功能受損等疾病,病人喪失記憶能力亦就失去自主生活能力,如果能掌握記憶形成及腦細胞功能與分工的奧秘,就可能為病人帶來希望。

再進一步,如果他朝人類記憶可以數位化存取,配合科技「腦人介面」(Brain-human interface)及人工智能,記憶/意識是否可以上傳?這是否等同某種意義的「數位永生」?這些研究方向與一般醫學應用不同,有人稱之為「超人類主義」(Transhumanism),背後的倫理問題極具挑戰性。

如果他朝人類記憶可以數位化存取,記憶/意識是否可以上傳?這是否等同某種意義的「數位永生」?(網上圖片)

付費噩夢

近日看了非常熱門的劇集《黑鏡》第7季,探討的主題是「科技如何蠶食生活」。在其中一個故事,一位丈夫面對因腦病而垂危的太太,決定為她植入高科技合成腦組織,取代切除的腦部腫瘤,但要大腦重新運作(如記憶及認知能力),必須依賴雲端運算及串流。他喜見妻子「重獲新生」,同時發現使用這操作系統,大致就如訂閱消費性串流平台服務一樣,要支付日益龐大的費用「升級系統」,才能維持正常生活;例如解除地理使用限制(即身處任何地區都可讓大腦如常串流)、移除植入式廣告等,全要額外付費。

這公司不單提供不同級數的客製化服務,甚至可隨意調校妻子的情緒。其後他們更發現,妻子的大腦被開發系統的公司擅用於支撐整個系統的運算,以致她每日「休眠」的時間愈來愈長,自由活動時間愈來愈短,要讓休眠時間縮短,又要支付費用;丈夫為了支付妻子龐大的服務開支,不惜在網上直播自我羞辱以賺取外快。故事的結局是妻子選擇請求丈夫結束她的生命,終結這受盡屈辱、沒有生活質素且無止境的付費噩夢;他們的疲憊與絕望,比面對死亡的恐懼及分離的哀痛更難承受。

數位永生

這個看似科幻的故事,其實頗貼近現實;故事主角明顯是被科技禁錮。通常我們以為對科技有一定了解,能夠應用便是掌握科技,但是我們的選擇不能只着眼於科技當前帶來的實際「好處」,還應批判性地檢視寬闊的價值取捨問題。

這故事可以帶出以下的哲學及倫理問題:

一、記憶和感覺是個人的,任何操作理應只可在得到本人同意才可進行。但如果把記憶上載到另一個身體上,這還算是原本的那個人嗎?再者,倘若把記憶和認知能力上載到電腦便可運作,人的軀殼還有必要存在嗎?

二、把記憶實現數位化真的等同「數位永生」?每個人的記憶、性格及行為都是獨特的,「我」並不只是「我的記憶資料」。

三、人的身體功能很有限。除了依靠藥物治療疾病,科技會否也能成為與治療疾病無關的增強(Enhancement)與替代(Replacement)方案?故事中的技術,正正能夠提升大腦基本操作以外的增強功能,這可以視為附加價值嗎?

四、我們使用嶄新的「腦人介面」和開發腦功能的科技,是一個醫療選擇,還是一項商業消費?

理智決定

故事另一個詭異的地方,是劇中各人對所有科技照單全收。大家從不質疑自己大腦的活動被干擾及控制,主角的控訴亦只集中於愈來愈難負擔的消費。這也近似我們的日常生活︰日常依賴智能電話、網上資訊等,大數據每日分析用家的使用習慣和喜好,再增強相關資訊,卻沒有太多討論私隱被侵犯的問題。

故事最後以悲劇終結,丈夫要親手殺死太太,再一次失去她。如果從頭再來一次,更清楚明白整個手術帶來的後果,他會否作出更理智的決定?作為觀眾,我們可以完全理智,但人在面對至親或最愛的人患病與死亡,希望奇蹟出現是人之常情。面對新藥或新技術,醫療團隊有重要角色,要以醫德向病人及家屬分析利與弊,讓他們冷靜地作出決定。在艱難一刻,他們可依賴的,是醫護團隊之正直。

(本文屬作者個人意見,不代表中文大學生命倫理學中心立場。)

撰文:劉善雅博士_中文大學生命倫理學中心聯席總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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