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清素與多巴胺

陳仲謀醫生 | 2021-06-01
多巴胺多一點,少一點,都不能使大腦正常運作,最棘手的是多巴胺高低起伏,形成躁鬱症。

現在全世界的注意力都集中於怎樣改善針對COVID-19病毒的疫苗,很少人提及研發醫治新冠病毒的特效藥(如特敏福之於季節性流感)。其實,人類在面對環境污染和氣候變化之餘,還要應付不斷出現的新病毒和舊病毒的變種。前幾年在西非傳播的伊波拉病毒,大概因該地交通蔽塞,人類成功阻止它向外擴散,但仍然未研發出有效的防禦和醫治藥物;而似乎在20年前在地球消失的小兒麻痹症(Polio),又以變種約7%的形態在巴布亞新畿內亞、印尼和菲律賓幅員遼闊的國度中秘密轉播,數字多達千多宗。

近100年人類科技突飛猛進,能解決前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難題,但也引起更多新問題。究竟是引起的問題多,還是解決問題的方法多?則是見仁見智了!英美等國在今次疫情中損失慘重,但他們在研發和接種疫苗方面反過來領先世界,有望在中國之後率先擺脫疫情困擾;還有高瞻遠矚的專家,準備應付疫後的「精神海嘯」。歐美等先進國家對精神病的重視,始終勝於我們亞洲人,或許是他們較明白精神病對個人、家庭、社會和國家的禍害。

半個世紀以前,西方社會突破傳統的成見和禁忌,在社會環境需要下,各大藥廠積極投資研發治療精神病的新藥物。筆者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醫科畢業,投身精神健康服務界,在青山醫院接受專科訓練,目睹很多病人都是神情呆滯,復元出院的機會十分渺茫。當時可供選擇的藥物不多,只有一些最早期的抗抑鬱劑、三環素、四環素和重症精神抑制性(Anti-psychotic)藥物等,連治標也不足,遑論治本,而且副作用相當大,令坊間有所謂打「懵仔針」的誤傳,使部分人認為精神病病人就是「黐線佬」,形成歷久不衰的污名化和標籤效應。

隨着腦神經科學的研究所得,嶄新的精神科藥物陸續獲監管當局批准作廣泛使用,其中最突出的是血清素(Serotonin)和多巴胺製劑(Dopamine)。為了讓讀者較容易明白它們在人腦部內的運作,筆者嘗試以最簡單直接的方法說明:大腦的神經系統非常複雜,人體大部分的身心活動直接受其操縱,所以在一瞬間數以億計的訊號會在神經線中傳遞;可是神經線不是暢通無阻,而是要經過很多關卡(末梢/觸鬚,synapses),跳過去要靠多種生化物質作為中介(神經傳導物質,neurotransmitters),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種就是血清素。

血清素集中腸道

腦部儲存的血清素只佔人體內總量2%,其餘的大都集中在腸道,所以最新研究證實腹腔細菌的平衡和精神健康有密切關係。精神出現問題很多時不是腦部血清素不足,而是它們不到位(不在末梢間的適當的位置,以產生聯繫的作用)。血清素「不在其位」,使神經訊號紊亂阻塞,便會使人的身心失衡。這種病變可能是基於遺傳因素,或是後天的刺激(壓力),亦大有機會是兩者相輔相成。「選擇性血清素再吸取抑制劑」(SSRI)的作用,便是盡量把血清素放在可發揮其作用的位置。

有抑鬱的症狀,例如失眠、雙手發抖、飲食失調、心跳加速、女性經期失序和生活動力減低,未必是患上抑鬱症,因為很多時當外在的壓力消失(問題解決),上述的生理困擾就會相繼消失。相反,如果情況持續,病徵甚至變本加厲,就可能形成早期的抑鬱症。病人開始無緣無故經常感到焦慮,不知自己是擔心哪一件事,逐漸形成負面思想,重複回憶以前不快的經歷,對前途感到一片灰暗。總括來說,上述的症狀又可以細分為:抑鬱、焦慮、強迫和各種身心症,屬於輕度精神病(CMD, Common Mental Disorder),比較容易治療。

另外一種和血清素一樣重要的神經傳導物質,便是大名鼎鼎的多巴胺。它調節神經的功能非常複雜,多一點,少一點,都不能使大腦正常運作,真的像「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宋玉《登徒子好色賦》)。如果多巴胺少了些,便會有抑鬱的症狀,肌肉能力也同時減弱,形成柏金遜症(Parkinson's Disease);多了些,就會有躁狂症,病人誤認自己是天下無敵,自我形象放到最大;另一方面會有匪夷所思的幻覺,最常見的是覺得自己被人跟蹤和監視。最棘手的是多巴胺高低起伏,形成躁鬱症(Bipolar Affective Disorder)。一般人所熟悉的思覺失調(精神分裂)症,主要是由於多巴胺分泌過多。上述兩者都屬於嚴重精神病(SMD, Severe Mental Disorder),需要較長時間調理。

藥物並非萬靈丹

上文提及近數十年來,新研製的精神科藥物推陳出新,配合其他相關新藥的運用,例如血清素及去甲腎上腺素調節劑(SNRI),療效顯著,最重要的是大大減低副作用,其功用相類於醫治癌症的標靶藥和免疫治療──集中對付患處,而不會誤中副車,影響其他神經系統的正常運作。

香港以前精神科在醫科畢業生眼中是冷門之選,雖然不至於無人問津,但人數偏少,流失偏多,使公營醫院的精神健康服務捉襟見肘。近年,精神健康在海外甚受重視,研究理論和新藥的發明,絕不遜色於其他醫學專科,於是地位提升,得到本地兩間大學的醫科生青睞,可惜遠水不能救近火,尤其是瘟疫後預期來襲的「精神海嘯」。

以血清素和多巴胺為本的精神科藥物,在市場的需求下,藥廠不斷推陳出新,使廣大市民受惠。可惜,這兩大類藥物雖然已發展到第三代,但也不是萬應靈丹。現代社會日益複雜,人們所承受的壓力無遠弗屆,無孔不入,真是防不勝防,正如病毒的變種。人類遭受各種疾病的折磨,努力研究對策,但總是被壓在下風,像夸父追日(《山海經》)的無奈!

我們應該百折不撓,效法古希臘神話中普羅米修斯(Prometheus)的盜火壯舉,克服困難,造福後代。現今最樂觀的前景是極有發展空間的「遺傳工程學」,使各種疾病都可被追本溯源,直指最微細奧妙的DNA中的遺傳因子(Genes)!

撰文:陳仲謀醫生_香港精神健康議會召集人、香港精神健康促進會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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