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續性哀傷

吳崇欣 | 2023-01-10

來自瑞士的訊息︰有兩姐妹想和我約見。我查了姓氏,發現是埃及人的姓。她們說是因為雙親去世而來約見的。
緣份很奇妙。雖然壓根兒無法理解她們怎會在網上找着我這個香港人來做治療,而且我大部分文章都是用中文寫,但她們說我是靜觀和哀傷的專家;我想,哀傷是人所共通的,也是我早在念臨床心理學之前會廣泛閱讀的題目,於是答應了。
第一節會面時我知道,真正需要治療的是姐姐,因為她正面臨「延續性哀傷」。父親來自埃及、母親來自摩洛哥,在歐洲長大,擁有博士學歷的她,一直都跟父母同住,父母都因癌症去世,享年都過了90歲,不過她形容二人的去世為︰「覺得不可能,而且無法解釋。」

有女子因父母去世而有「延續性哀傷」。
 

我知道,她不是實際上沒法明白,而是情感上沒法理解。她不但覺得自己的一部分都跟着死掉了,還會感受到自己的身體跟父母的屍骨一起腐爛,她沒法繼續活但又因為宗教關係不能自殺,而且覺得人生很沒意思,沒法規劃未來,她就如此麻木地生活了超過一年,妹妹覺得這樣不成,就提出和我見面。
雖然她仍能感受到快樂,但悲傷把她的人生停滯了。她不再想做大學研究的工作,飛了去越南服務兒童。
我跟她面談時,最大阻力是她心底裏很抗拒談父母。她總是很含糊而抽象地回應我,當我邀請她分享她擁有的遺物時,她明確地拒絕。同時,她經常問我:「你要怎樣幫我?」
當我指出她經常問這個問題,也許是失去雙親後很害怕人生的不確定性。同時不正面回應提問,也許是一種逃避機制時,她聲淚俱下說就是做不到。幸好「延續性哀傷」在超過10年的爭議後,終於在去年出版的第五版《精神疾病診斷及統計手冊》中包含了,我把這個定義給她看,她覺得這表示自己不是世上唯一有這種情形的人。
「你要怎樣幫我?」她再問。
我決定跟她練習慈心靜觀。慢慢地,她由把愛和祝福送給她正在服務的對象,變成給她自己,再到給她父母。她的悲傷和人世間的困苦連繫了,幾節下來,她漸漸地找到不用說出口的療傷道路。
作者為註冊臨床心理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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