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流、合作、學習

天峯醫生 | 2023-04-26

二十多年前,筆者隻身跑到加拿大多倫多,跟隨一位在世界享負盛名的脊椎手術教授作臨床專業培訓。當時我在香港的脊椎手術經驗很有限,自然要虛心學習。然而,那半年的經歷,不單令我在臨床經驗上有所得着,同時亦為自己帶來不少體會和閱歷。
在香港,脊椎手術主要由骨科醫生負責,但在世界其他不少國家或地區,包括英、美、加拿大,脊椎手術主要由神經外科,或是神經外科聯同骨科醫生共同處理。然而,香港神經外科的訓練沿用英國模式,為要繼續與英國神經外科專科資格互相承認,香港神經外科醫生也要有一定脊椎手術經驗。筆者當年的使命便是把外國脊椎手術經驗帶來香港,然後與同事開展本地神經外科脊椎手術服務。
跟現在制度不一樣,當年我還未取得神經外科專科資格,經由多倫多大學跟醫院安排,不用考加拿大執業試,也可以直接參與臨床服務,不過只能在一所指定醫院,即那位世界知名教授所屬的大學醫院工作。這種安排有點像現在香港醫管局聘請有限度註冊醫生,所不同者,是筆者並不是真正受聘,只是作附屬培訓。
作為香港神經外科醫生,工作已經非常辛苦,但在加拿大做神經外科醫生,辛苦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早上6點未到便要起床,大約6點45分回到醫院巡房,巡完房要向幾位顧問醫生或教授報告病人情況,然後8點前一定要入到手術室。手術通常要做一整天直至五六點,然後再回病房跟進病人情況,確保完成所有病房工作始能離開,放工時間起碼七八點。所以在冬天期間,除了周末假期,筆者基本上見不到太陽。
除了手術日,還要看門診,甚至要當值,即24小時on-call,要到急症室收症,如有須要也負責急症手術。由於筆者是「外人」,通常當地人不太喜歡當更的日子,例如周末、聖誕長假等便會安排筆者當值。幸好他們急症數目反而不及香港多,可能由於他們專科醫療控制得比較好,一般頭痛不會直接轉介至專科,更不會隨便跑到急症室,所以基本上要到急症室看專科的都是真正牽涉專科的急症。
克服困難
不過這不等於筆者on-call時很空閒,因為如上所述,幾乎所有來到急症室找神經外科的都是有大問題,要麼是腦出血須要做手術,要麼是有腫瘤須要安排手術。值得一提的是,如果腦腫瘤病人並非危急,通常不會入院。他們來到急症室時大部分已經有了掃描和家庭醫生的轉介信,所以經過問診和檢查之後,便可以讓病人回家,之後安排麻醉科醫生門診和手術日子,到時入院直接做手術便成。只不過,外國人通常比較喜歡問問題,所以即使病人不用入院,處理每個病症,尤其要向病人講解病情,起碼一個小時以上,這與香港講求速度效率明顯有分別。
神經外科部門的病房同樣很忙,他們的流轉甚至比香港還要快得多,因為根本不會容許病人留院太久,大部分做完手術一兩天便要出院。要麼在院外靠家庭醫生照顧傷口情況,有問題才轉介回來;要麼轉到康復醫院做康復治療。雖然通常術後會安排一兩次回來專科覆診,然後始終轉回看家庭醫生。所以除非是一些特別或複雜的病症病人,否則都不會長期在神經外科覆診。但即使如此,他們仍然有輪候時間長的問題。
當然筆者主力還是爭取學習脊椎手術的經驗,由最初要教授帶住做,到之後學會獨立應付不同的脊椎手術,為我日後在專科發展上奠下了穩固基礎。
由於當時還未取得專科資格,基本上與當地高級駐院醫生工作並無分別,可是當地的高級駐院醫生總會帶着一點高高在上的姿態。雖然筆者在脊椎手術的確經驗尚淺,但其他腦部手術的能力絕對不輸蝕。有一次,和當地一位高級駐院醫生一同做腦腫瘤手術,他當然是主刀。腫瘤本身並不複雜,然而他做到較深入地方時顯得有點不知所措,之後更出現流血情況。我並不是特別有經驗,只是在香港也遇過類似情況,便幫他輕輕抬起腫瘤,發現出血位,止了血,稍為再「反」一下,在不扯傷其他腦部組織的情況下,慢慢把腫瘤捲起,讓他容易把腫瘤分割出來,最終順利完成了手術。
人在他鄉,那種壓力感確也難以筆墨形容,尤其在最初一個月,工作環境、文化、流程均不同,稍為出錯都會引起人家不滿,很多時只能靠自己默默觀察、學習,克服困難,難免感到寂寞和低落。
幸好再難的日子總會過去,雖不敢說學成歸來,然而總算是把神經外科脊椎手術發展開來,之後還有機會去北京舉辦工作坊,也拜訪過內地不同城市和醫學中心。當時內地神經外科的脊椎手術也剛起步,我們都是先分享脊椎手術基礎,慢慢再幫他們推展到較為複雜的手術。內地發展一日千里,亦由於個案多,醫療同道和專家很快便累積了比我們還多的經驗,尤其是新穎微創脊椎手術,他們發展的速度讓筆者讚嘆不已。
無論最初去多倫多,還是之後去北京,抑或去內地以至世界其他不同地方,我都是帶着求學心態。但事實上,筆者大膽認為,無論哪個時候,自己可能也有值得當地認識的東西。同樣道理,世界各地的人來到筆者醫院作交流時,不論是來者還是自家醫院本身,同樣會受惠,都會從對方身上學到新東西。

我們每一個人所認識的都有局限性,所以應多與他人交流。

融會貫通
我們每一個人所認識的都有局限性,很多時我們以為必然的事物其實並非必然,只是每個地方都有各自歷史和文化發展,自己的做法未必最好,更不會是唯一的。
有時過於高高在上,可能反而減少了自己進步空間,多一點注意到自己也有不足的地方,便多一分更上一層樓的機會。當然我們也不能不加思索地亂抄一通,要虛心認識和學習之餘,亦要懂得去蕪存菁,舉一反三,把適合自己的融會貫通。
所以筆者一直很支持各種不同程度和形式的交流。各地方自然有不一樣的發展;有不同經驗,也自然有不相同的長短處。若果能夠看到人家長處,以補救自己短處,大家互相學習,一同進步,何樂而不為?
香港醫管局去年9月便公布了「大灣區醫療人才交流計劃」,逾80名廣東省醫護人員近日抵港,成為交流計劃第一批專才。計劃其中一個重要目的,是希望紓緩香港公共醫療系統的人手壓力,當然也希望可以加強兩地醫護人員交流合作,提升大灣區整體醫療水平。
坦白說,當年多倫多之所以讓筆者在當地「有限度註冊」工作,其實也是為了紓緩當地人手壓力。而筆者和許多其他外國醫生一樣,都是慕世界一流大學醫院專家之名而去「捱世界」。
也因此,特別體諒遠道而來的醫護們,他們同樣面對人在他鄉的壓力,同樣面對不同工作環境、文化和流程。然而,他們本身其實都具備相當經驗和能力,可能並沒必要來香港「捱世界」。參加「大灣區醫療人才交流計劃」的廣東省醫生和護士留港的時間比筆者當年在多倫多還要長,想像他們確實也該是為了擴闊自己眼界和體驗。
在疫情之前,我工作的醫院也不時會與內地醫院交流,但卻限於會見討論。如今能夠有醫護直接參與臨床工作,大家的體驗應該更到位。希望我們都能虛心認識、彼此學習、去蕪存菁、舉一反三,把各自長處都融會貫通,共同進步。也希望這將是個好開始,為將來更多交流合作互通打下良好基礎。
撰文 : 天峯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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