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中文大學醫學院榮休教授黃家星:醫生是從病房學習出來

楊裕鍀 | 2023-08-16

香港中文大學醫學院榮休教授黃家星(Lawrence)在腦神經科耕耘多年,致力找尋治療中風方法,他研究無創性的體外反搏治療及脈磁激法,幫助患者逐步踏上康復之路、如常生活。
2016年,黃教授獲頒發世界中風組織主席中風貢獻獎,以表揚他及團隊在中風研究的卓越貢獻。
多年來在科研路途上,經歷過不少困難和挫折,黃家星勉勵後輩:「失敗乃成功之母,大家繼續堅持吧!」
黃家星的行醫之路,從上世紀八十年代澳洲學成畢業回港開始,他於1993年加入香港中文大學醫學院,深感香港在科研上可有持續性發展。「過去十多二十年的科研都有認受性,讓世界知道,原來香港的科研有國際水平,培育出不少研究人才,又參與了很多亞洲地區及世界組織科研、臨床研究,既取得共識,亦有更多話事權。」
大腦是人身體的指揮官,讓各個器官發揮作用,維持生命。人體器官如腎、肝、心都可以更換,「你有聽過移植腦袋嗎?有人說可以,然而,若移植了大腦,你便不再是『你』了。」
萬事起頭難
黃家星認為香港醫學的未來需要更多人才,他認真地說:「不少年輕科研人員願意放棄很多事情,專門研究腦科,例如本身已經很有名的高浩醫生,放棄做臨床,專門做科研,出類拔萃的他獲獎無數。而臨床有另一群人在做,像我一邊做科研一邊診治病人都可以。當然,做大學的人要花多些時間獲取資金,做多些研究,發表多些文章,能影響整個世界,不僅醫好一個病人。不過,問題是整體的,香港醫生數目不太足夠,所以要培訓多些人手,醫生對科研有幫助,會幫助到更多人。」
黃家星認為,做科研的人要與國際增加接觸,才有更大進步空間。「如果只停留在香港,你無法獲得全世界最新資料、科研方向,更別說新視野、新器材了。」
黃教授舉例說,以前的磁力共振非常簡單,有1.5個磁場便足夠,後來發現若有7個磁場的話,可以看得更微細;又如超聲波,以前只用來檢查血管有沒有收窄,隨後知道,還可以看到血流,連血栓子也見得到,甚至聽得到。而所謂的實時,是真實的時間性,那些血塊怎樣流動都會知道,讓他很興奮。以上種種,說明如果醫生不去外國,便不知道科技上有什麼新發展,而那些新發明都可以幫助、解決科研問題。
黃家星回顧數十年教學與科研生涯,簡單來說是萬事起頭難,他記得當初大家對中風治療束手無策。「其實腦神經科病有很多種,簡單一點有偏頭痛,複雜一點有中風。」
他解釋,有些病人存在危險因素(如家族有病史),有些則較為危險(如患有血壓高、糖尿病、膽固醇等),若病人以前試過小中風,下一次可能會大中風,有些病人本身有慢性病(如腦退化症、柏金遜症等),出現的病變有機會不同,所以,醫生跟進同一個病人十多二十年也不出奇。
華人患上中風情況較外國人普遍,初期醫學界不明箇中原因。當年黃家星便深入中國鄉村地區研究,他和團隊發現腦血管窄是導致華人中風病發率高的主因,他因而獲得國際獎項。
他回憶說:「那是第一個獎,美國腦科學會2001年頒發,已經二十多年了。中國人中風就是因為腦血管窄,我們在鄉村地區揹着超聲波機研究,發現農村病人腦血管較窄,他們本身不知道的。從中我們思考為什麼,找到原因後,這些高危人士可以怎樣預防,就是下一步要做的。得獎後,讓外國專家知道亞洲人中風是不同的,科研也不一樣,於是他們會花多些時間聽我們說。」

黃家星發現華人腦血管窄是中風主因之一,獲美國神經學會頒發獎項。 (吳楚勤攝)

研究「不知道」
現時全球每4個成年人便有一個有機會患上中風,黃家星一直本着為病人治療的心。「其實,我的科研流程很簡單,因為不知道(導致病變)原因,便去找究竟是什麼,之後得到第一個獎。」亞洲人腦血管較窄導致病人容易中風這項研究,團隊花了約10年時間進行。
之後,團隊研究下一個「不知道」——為什麼有些人腦血管較窄呢?因為基因、膽固醇還是飲食問題?「斷症後要怎樣去醫治?過程中可能引發更多問題,整個流程由為什麼中風、怎樣診斷、如何治療,都要按數據去做。」
進行科研,黃家星勉勵後輩要堅持。「我試過很多次失敗,可是失敗乃成功之母,通常科研不是第一次便做到,要經歷一次又一次失敗,當得不到想要的結果,應該思考怎樣轉一轉。我經常說,堅持吧,守住自己的理想,遲早都會找到解決方法。」

黃家星研究無創性體外反搏和脈磁激法,讓中風患者踏上康復之路。(受訪者圖片)

黃家星和團隊研究出不少治療中風方法,例如無創性的體外反搏治療,還有將體外反搏治療配合腦磁激和物理治療的脈磁激法等。「我們遇到很多奇難雜症,古靈精怪的事情也見過,思考一下便發現,原來這個症是這樣的。最重要的是怎樣幫助病人解決問題,想想他為什麼會病、能不能醫好和應如何治理。見到無法痊癒的病人,會覺得傷心。」

黃家星(前排中)及科研團隊慶祝獲頒世界中風組織主席中風貢獻獎。(受訪者圖片)

治療腦神經科病患,黃家星認為需要更多耐性。「腦神經科病症如柏金遜病、腦退化病等,病人的家人都有很多問題;情況與外科不同,發現問題後做手術便可解決,乾淨利落。腦神經科不一樣,通常手尾極長,必須有耐性和多點關心,對病人要有同理心。」
幫助病人過正常生活相當重要,黃家星指出,不同病人(及家人)有不一樣的想法。「病情會否影響工作、影響認知能力,還能否做運動……是比較多人關注的事項,不過,很多時病人和家人的渴求更基本,只要病人能維持日常起居飲食自理能力便滿足。」
他教學多年,認為學生要多思考和分析。「腦神經科一般對學生來說是最困難的,相對比較複雜外,病例又多,臨床的病徵有很多不同變化,而我們有一個說法,最困難的事情就最刺激,收穫永遠最多,亦是最多人喜歡的,好像我,讀書的時候已經喜歡腦神經科,可以讓自己思考更多。」
切勿死讀書
黃家星要求學生不要死讀書,應多做臨床。「以前第三年才開始臨床,現在不是這樣,讀第一年醫科便開始入病房學習,讓學生們容易一點從病人角度去看,不要死背書,花多點時間臨床看病人,你就會明白怎樣做醫生,醫生不是讀回來的,是慢慢在病房學習得來的,讀腦神經科一定要看更多病人,為更多病人檢查,才會學習得到,知識並非單靠讀書獲得。」

香港中文大學醫學院榮休教授黃家星認為,醫科生不應死讀書,要多臨床看病人。(吳楚勤攝)

他桃李滿門,覺得香港學生一般比較容易教導和專心學習。「香港我教的有兩種學生:一種醫學生,訓練他們做醫生,他們大多很聰明,是尖子,在香港讀醫科的多屬尖子;在外地,最突出的未必做醫生,相對來說,我們當老師是容易一點。我教的另一種是科研學生,我指導很多碩士生、博士生,要給他們更多活動空間,香港學生比較勤力,但他們需要你輔導多一些,點出問題所在。」
黃家星有一套獨特的教學方式。「我有非常多難忘事,因為每次教書都用比較生動方式,主要一些臨床小組,看病人時,我喜歡逐個學生問,讓他們說一說會怎樣分析病例,由病徵開始去做最後的診斷,逐個問,樂於回答的學生會坐在前排,不愛回答的通常坐在後排,學生們也很喜歡這一種方式。有趣的一些人會想到古靈精怪的說法,最使我安慰的經驗,在十多二十年後,有學生居然走來跟我說:『你那天教我的病例,記得那時我這樣回答,是你教懂我怎樣分析。』可見有問有答的互動方式他們會較容易記住。」

黃家星(右)於2016年獲邀擔任北京航空航天大學生物與醫學工程學院客席教授。(網上圖片)

黃家星(右二)獲裘槎基金會頒發2011/12年度優秀科研者獎。(受訪者圖片)

黃家星(Lawrence)小檔案
職銜:香港中文大學醫學院榮休教授
榮譽:2016年獲世界中風組織主席中風貢獻獎、2011年獲裘槎基金會頒發優秀醫學科研者獎、2005年獲新加坡內科學院頒發神經病學演講金獎、2001年獲美國神經學會頒發Bruce S. Schoenberg國際流行病學研究獎
興趣:行山、跑步

撰文:楊裕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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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中文大學醫學院榮休教授黃家星認為,醫科生不應死讀書,要多臨床看病人。(吳楚勤攝)

黃家星(前排中)及科研團隊慶祝獲頒世界中風組織主席中風貢獻獎。(受訪者圖片)

黃家星(右二)獲裘槎基金會頒發2011/12年度優秀科研者獎。(受訪者圖片)

黃家星發現華人腦血管窄是中風主因之一,獲美國神經學會頒發獎項。 (吳楚勤攝)

黃家星(右)於2016年獲邀擔任北京航空航天大學生物與醫學工程學院客席教授。(網上圖片)

黃家星研究無創性體外反搏和脈磁激法,讓中風患者踏上康復之路。(受訪者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