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升病者體驗
早前分別遇上兩位初確診糖尿病的患者，他們都是前來徵詢意見的。第一位病人血糖控制較差，醫生極力勸他開始服用降糖藥，這讓他感到無奈，最終拿了藥物回家卻遲遲不願吃。
另一位的血糖控制只稍稍偏高，醫生告訴他可以考慮服藥或單以運動戒口作治療，兩者皆可。這反倒讓他不知所措，難以抉擇。
在繁忙的診症室裏，醫生一般會專注於準確斷症和處方治療，往往忽略了患者的個人想法：他怎樣理解自己的病患？他願意接受這治療方案嗎？最終，本來精準到位的診治，卻因患者不配合而落了空，成雙輸局面。
在治療方面，醫生有其專業建議，病人亦有個人思慮，兩者能否融合共存？何謂最佳治療方案？最具科學實證的，還是最被患者接受的治療呢？「理智」與「情感」如何影響人們作出抉擇？作為醫者，該怎樣引導患者得出最明智的決策呢？
三扇門難題
筆者每年都參與培訓護士，分享如何應用「動機式訪談法」於工作中，尤其輔導病人戒煙和改善生活習慣方面。曾在某次講課時，跟同學們玩了個遊戲，讓他們體驗如何讓人們作出明智抉擇。遊戲參照有名的「蒙特霍爾問題」（Monty Hall problem）。我先在白板上張貼了三幅印有房門圖像的畫，然後跟台下學生互動：「各位今天有幸來個大抽獎，你看這裏有A、B和C三扇門，其中兩扇門後面藏着山羊，只有一門後面是巨獎：名貴房車一輛！選中了它便屬於你。」
有同學快快地選擇了A門，其餘的人都一同選擇它，反正選擇哪扇門的機會率都一樣等於三分之一。
換？抑或不換？
「好了，在打開A門之前，我先給大家打開C門看看。」我把C門的圖畫翻過來，背面印有山羊圖像，續說：「現在就只剩下A和B兩扇門，其中一扇藏有巨獎。那麼，我就給大家一次換門的機會，你會選擇留在A門還是另選B門呢？」
我收集他們的意見，其一是實際換門的人數，其二是那些選擇維持不變的，其換門意欲從1分到5分之間有否變更（假設1分代表絕不換門；3分代表中間位置；5分代表非常願意換門）。
直覺誤差可左右正確選擇
有學生高聲說：「現在二選一，即每扇門可中巨獎的機會都是二分之一吧！我不會換門，意欲是1分。」大部分同學皆和議。
「告訴大家一個秘密，作為遊戲主持人的我，當然知道哪一扇門後面藏有巨獎，我刻意打開藏有山羊的C門給大家看。所以選擇換門的人，得到大獎機會比較高呢！」此刻，整個課堂靜了下來，各人皆陷於苦思中，不少對我的說話顯得半信半疑。此時，有好幾位同學換了門，而不換門的人也提高了換門意欲。
有人會選擇相信權威
「請相信我，換門中獎機會為三分之二，而非二分之一呀！」這話一說，又有幾位同學換了門。我詢問換了門的人如何計算出答案，他們卻啞口無言，實際上只是選擇相信我！雖然還未搞懂數字，但他們起碼認為換門中獎的機會率總不會低於二分之一。
「說之以理」與「動之以情」皆重要
我清晰地在白板列出算式，最終大家都能計算出停留於A門的中獎機會率為三分之一，而換B門則是較高的三分之二。現在，大部分人都換門去了，只剩下兩位同學堅持不變。兩人內心有掙扎：「當了解到改變可讓中獎機會大增時，換門意欲的確很強烈。可是，萬一原先的選擇已正確，即A門後面藏有巨獎，最終卻因換B門而失落了，那豈非又可悲又可笑！」全體同學都笑了起來。
我跟他倆說：「假如這是一個懲罰遊戲，其中一扇門後面藏有的並非房車，而是罰款10萬元，你又會選擇停留在A門，還是換B門呢？」很奇怪，兩人都毫不猶豫地選擇換門來減輕受罰機會！其實，遊戲邏輯沒改變，但只要稍微調整方向，選擇又可以迥然不同。關鍵是，你能全面了解對方看重什麼嗎？說理要有效，就必須說進別人的心坎裏啊！
周詳自主的抉擇讓人無悔
揭曉答案了，巨獎真的藏於A門背後！兩位同學驚喜雀躍，為自己的堅持感到自豪，也說沒被外人影響為明智之舉。至於那群因着改變而失落巨獎的同學呢？對，有少許失落，然而，堅信自己的抉擇合乎理性，也屬明智，沒後悔。遊戲完結。
醫患共享決策
遊戲結論：選擇可因着所獲得正確資訊的多寡而變更。
在缺乏指引下，人們隨意選擇的，並非一定對他最有利。至於專家單方面的強烈建議，亦只能對部分人有作用。唯有透過理性分析，運用對方所能聽懂的方法，讓其全面明白箇中道理，這才是叫人趨向正確的選項。可是，在得悉一切後，有些人還會另選別項，你不該笑他們不明智；該笑的，乃自己不完全了解對方而已。始終，凡經歷周詳細察和自主的抉擇，便該受尊重。
什麼才叫醫患共享決策？試想自己正計劃一次異地旅行，為了獲得更佳旅遊體驗，你該聘請以下哪一位當地導遊呢？「指揮型」的，他會整天在你前頭命令和催趕你去這處那處；「跟隨型」的，他會毫無主見地走在你背後，只等候呼喚；「引導型」的，他會與你並肩前行，鼓勵你積極參與行程計劃、以其專業知識與豐富經驗跟你探討和比較不同景點的優劣、了解你的觀點和喜好所在，最終共同達成方案，及後亦會適時作出評估和容許調整行程細節。
顯而易見，醫患共享決策，就是「引導型」的醫者耐心地引導着患者，一步步篩選出雙贏的治療方案。過程中，患者能體驗尊重、了解、自主、支持、關愛等。對於深受病患困擾的人來說，這無疑是一味奇妙藥方，讓他們找着方向，步出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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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劉知行醫生 香港家庭醫學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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