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字條

14年前，我還是一名實習醫生，在外科病房工作。當時，遇到一位患有食道癌的病人。他從台灣來港，在香港沒親戚，我能想像孤身一人在醫院等候手術的寂寞，所以，特別提醒自己每天都一定要找他談話。
那時候的我，習慣說話語速和走路皆很快，總是一副匆匆忙忙的樣子。在外科病房實習的最後一天，他給我寫了一張字條：「你走路太急，不夠穩重，輕飄飄，說話、走路慢一點，一步一步向前進OK了啦！」對於病人給我的勉勵，十分感動，並一直把這字條貼在外科教科書Bailey & Love's Short Practice of Surgery內，時時提醒自己要好好改進。
在醫院on call時，每一刻的睡眠時間也十分寶貴。那時，我最害怕在吃飯、洗澡和上洗手間時，被病房急call。
而性格神經質的我，on call時不敢洗頭（因為怕中途病房急call）、不敢在飯堂選擇一些要等的食物（如炒飯）、不敢吃紅豆沙（聽聞會收很多腸出血病人）、不敢吃芝麻糊（聽說當晚會「黑過芝麻糊」）、更不敢吃米粉（諧音：「咪瞓」！）……直到現在，間中仍會夢見自己on call時miss call，然後嚇醒！現在，雖然還很怕耽誤時間，但亦時常告誡自己：「不要太急，慢慢來。」隨年齡漸長，愈來愈明白慢活的重要性。
快，就像20歲的人，無時無刻不在散發着它的驚艷絕倫，就連自身，都沉浸在其艷麗的鋒芒中，很難去發現身邊的美；可不知不覺間，人漸漸成長起來，又深深地明白，一切艷麗與繁華都將逝去，只有擁有發現身邊事物之美的內涵，才足以昇華自身。直到今天，仍很感謝一路上遇到的病人。他們教曉我的東西，皆銘記於心，並讓那些告誡伴着我沉澱和昇華。是以每當拿起這本Bailey & Love's Short Practice of Surgery時，均會再次提醒自己要注重「慢」的藝術。
謝謝台灣人X先生，祝你安好。
作者為普通科醫生、香港大學家庭醫學及基層醫療學系名譽臨床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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