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瓜味性蘊藏「天人世界」

執筆之時，處暑剛過。俗語所謂「處暑天還暑，好似秋老虎」。炎熱高溫天氣，消暑仍是食養生活首選要項。夏末秋初之間，有大量營養豐富的瓜果蔬菜收成上市，冬瓜此時也最鮮嫩。冬瓜味甘淡、性微寒，入肺、小腸、膀胱三經，能潤肺生津、清熱、解毒、利水、消腫等；高纖維量有助刺激腸胃蠕動，而且更有美白肌膚和瘦身悅容效果。當然，冬瓜也是入饌的常用食材。可以說，其貌不揚的冬瓜，內裏大有乾坤，並且從其味性之中展現出一幅「天人相應」的迷濛景象。

天有風、熱、火、濕、燥、寒六氣。六氣之偏而成六邪，天氣偏歪反常。六邪外感人體，人便會發病，五臟六腑、五官九竅浮現相應的內體陰陽失衡症狀。（清）王士雄《隨息安飲食譜》載，冬瓜「甘平，清熱，養胃，生津，滌穢，除煩，消癰，行水，治脹滿，瀉痢，霍亂，解魚、水酒毒……」，指出有糾偏人體陰陽失衡的功用；（唐）孟詵《食療本草．冬瓜》說，「可目明，延年不老」；稱煮冬瓜食用，能純淨提練五臟，想增肥，就不要吃冬瓜，因為它能下氣。

美白肌膚

如果想消瘦，動作輕靈，吃冬瓜能使人健美。又謂，用清醋浸一夜，曬乾研成粉末，一次服方寸匕（按《中藥大辭典》，折合成現代公制約為2.74毫升，合金石藥約2克，草木藥約1克），一天2次，可使人心廣體胖，可見冬瓜有增肥或減肥功效。

此外，冬瓜還可以助人美白皮膚。（清）黃元御《玉楸藥解》記，「冬瓜去皮，切片，酒水煮爛，去渣熬濃，器收，每夜塗面，變黑為白，光澤異前」。有關冬瓜的美容效果，（明）李時珍《本草綱目》也提到，「瓜練（瓤），洗面澡身，去䵟䵳，令人悅澤白晳」；「瓜皮，亦入面脂」，即加入面脂中使用。

世間事，民以食為天，冬瓜亦是入饌佳選。（清）顧仲《養小錄》有一味「煨冬瓜」，用灶火來煨煮，烹調細節於此不表。吳氏（不知朝代）的《中饋錄》亦記一味「蒜冬瓜」，做法較「煨冬瓜」相對簡單──「揀大者，去瓤，切如一指寬，同白礬、石灰煎湯灼過，濾出控乾。每斤用鹽二両蒜瓣三両，搗碎，同冬瓜裝入瓷器，加上熬過的好醋浸泡」。想起來，這味「蒜冬瓜」十分冶味。然而，值得深思的是，古人常利用醃製方法來保存食物可久經食用，以抵消天意難測、禍及農耕失收，致日後無糧可食的風險。

更膾炙人口的冬瓜佳餚，莫如宋仁宗的一款宮廷菜式、今日湖北名菜「冬瓜鱉裙羹」，以鱉（甲魚）的裙邊和嫰冬瓜一起煨製成羹。鱉裙軟嫰，湯汁清純，冬瓜清香，的確令人食指大動，饞涎欲滴。

不過，（元）賈銘《飲食須知》提出警告：「冬瓜味甘淡，性寒，經霜後食良。陽臟人食之肥，陰臟人食之瘦。煮食能練五臟，為下氣也。冷者食之瘦人，九月食之，令人反胃。陰虛久病及反胃者，並忌食之。白瓜子久食寒中。」按賈氏的忠告，體質寒涼的人食用令人瘦；陰虛久病者食之反胃，長期食用會出現胃寒。《本草經疏》亦說：「若虛寒腎冷，久病滑泄者，不得食。」

愈食愈瘦

不同體質的人吃冬瓜有不同的體質反應，充分展現了人承上天陰陽二氣稟賦異同而產生了不同的體質，不同體質對外部刺激有不同的感應與變化。（明）張景岳非常留意體質如何對發病和治療之間的辨證施治規律。

《景岳全書．陰陽篇》說，「醫道雖繁，一言蔽之者，曰陰陽而已」。陰陽二氣充斥天地，並內嵌到人體各腑臟之中。「凡人之陰陽，但知以氣血、臟腑、寒熱為言，此特後天有形之陰陽耳。」後天生成所展現的不同陰陽稟賦體質，按《寒熱篇》分析：「陽臟之人多熱，陰臟之人多寒。陽臟者，必平生喜冷畏熱，即朝夕食冷，一無所病，此其陽之有餘也。陰臟者，一犯寒涼，則脾腎必傷，此其陽之不足也。」

據中醫理論，氣為陽，形為陰，氣生而形成，一生一成。陽臟人（陽氣偏盛，陰氣偏虧），內體一旦感受外邪所侵，便容易從陽熱化，導致陽熱損陰傷津，形體偏瘦。陰臟人（陰氣偏盛，陽氣偏虧），內體一旦受外邪侵害，便容易從陰寒化，寒濕痰濁內停，難怪有「肥人多痰」一說。

陰盛陽虧，形大氣短，身形肥胖。由此引伸，吃味甘淡性寒凉的冬瓜，陽臟人多熱，熱氣得到糾偏，故食之可肥，陰臟人多寒，寒涼益盛而損脾，脾主肉，故食之可瘦，在在展現了隱藏在冬瓜背後的「天人相應」世界──元氣氤氳，陰陽相盪，二氣相互依存與轉化的奧義一隅，人在其中，相感相應。

張景岳進一步指出，「稟有陰陽，則或以陰臟喜溫暖，而宜薑、桂之辛熱；或以陽臟喜生冷，而宜芩、連之苦寒。或以平臟，熱之則可陽，寒之則可陰也」，論述了陰臟、陽臟體質的寒熱喜好、所適宜的藥物，在臨床時，對不同體質類型的病證進行判定，從而為治療提供指導與參考。

一氣相通

一個冬瓜，順應天生味性，既可供人食養，又可助證治。記得宋代詩人鄭安曉有一首《詠冬瓜》詩──「剪剪黃花秋復春，霜皮露葉護長身。生來籠統君莫笑，腹內能容數百人。」詩人以傳神而幽默的筆觸，活形活現道出冬瓜平實且憨直的可愛形象，肚裏（瓤）所容的數百人（瓜仁），顆顆其實都內藏了無限生機，讀到此處，不期然令人對大自然「天人相應、一氣相通」的世界，油然生出無限的遐想和迷惑。

撰文 : 余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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