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的意義

67歲男士，有血壓高、慢阻肺病、抑鬱症病史，過去半年每月數次過來看腰背痛。背痛常伸延至左腳，也有左腳麻痹。已看骨科專科，是腰椎退化和椎間盤突出，導致坐骨神經痛，已安排物理治療，也用多種神經痛藥物。惟痹痛難當，不見好轉。
長期痛症是個複雜課題，因為身體會記着痛的感覺，成為「痛的記憶」；痛，影響情緒；情緒，令痛楚加劇。觀察這位男子的表情和動作，便感覺到病徵背後還有許多看不到的「意義」。
我：「一直痹痛，你最擔心乜嘢？」
男士：「最擔心影響太太，驚照顧唔到佢。佢好倚賴，唔識照顧自己。其實好多家務都係由我負責。仲有就係要照顧媽媽，雖然細個嗰時佢對我唔係幾好，但我都要睇住佢。」
痛苦中的他，仍一直為身邊人着想。
我：「媽媽以前點樣對你唔好？」
男士：「無乜教、無乜理，幾乎自生自滅。其實我係執番嚟嘅（被領養），親生父母係邊個我都唔知。」
我：「咁乜嘢令你對媽媽咁忠心？」
男士：「我今日仲企得喺度，即係話，就算佢一餐只係畀一碗粥你，到我14歲出嚟打工，14年嘅粥水，14年嘅恩，都要報。我無怨無悔……」
說罷，他崩潰了，淚流滿面。好一個孝子。這場面，也令我動容。
我：「你背負太多啦。」
男士放聲痛哭。這就好，用眼淚帶走你的傷痛。
我讓他平伏一會，便道：「我知道你好在意其他人，其實你的身體同樣好在意你。你承受咁多壓力，身體都頂唔順，神經系統紊亂，痛症必然加劇。如果你容許有多啲自己世界，容許自己放鬆一下，身體就唔使用病徵嚟提醒你。身邊嘅人見到你有進步，都會覺得好過。咁先係真正幫到身邊人。孝順從來唔會錯，但孝道講求平衡。媽媽見你辛苦，內心唔會好受。」
他未必就能放下，讓他的眼淚釋出，帶走內心一點傷痛，也算一劑良藥吧。
作者為家庭醫學專科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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