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感到被愛 我們才能愛

吳崇欣 | 2024-03-12

小思有很多自己也不知道的創傷。

自幼被工人照顧着,父母總是飛來飛去做生意,一周才見他們一次。工人如小思的媽媽一樣,從小至大,眠乾睡濕地獨力照料她,由嬰兒餵奶換片開始,到牙牙學語、天天吃飯睡覺,都是菲籍工人在照顧,所以有段時間,小思能說一點點菲律賓人的tagalog。這個工人一直照顧小思至8歲。

然後一天,工人飛回鄉了,從此沒再回來。

小思記得那天,哭着不准工人姐姐回鄉,強要把她的行李推回屋裏,大哭大叫,抱着她的腳。工人姐姐很不捨地走了。

後來,父母告訴小思,工人姐姐消失了。她借下債務,就以回鄉為由一走了之,從此小思沒法再與她連繫。

她第一次知道心碎的感覺,就是從父母口中得知工人姐姐不會再回來。她只知道心裏缺了一大塊,心很痛,不時會大哭。「當時她對我來說,就是我的媽媽。」小思現在說起來還是會哭。

她不知道這叫「被拋棄」的感受。

「我以為她會回來的……」小思說。有一段時間,大門一開,她就會想到工人姐姐回來了……然後,不斷失望。「原來,她真的就這樣消失了。」

沒有安全感
父母與小思之間的感情有點疏離。一方面,小思知道父母很愛自己,要什麼都買給她;同時,她沒法在情感上與父母連結,因為父母給予小思的時間非常不足,也沒細密的心思去明白小思的心情。好像工人姐姐走了之後,小思不只哭,亦經常發噩夢,心情持續很低落,沒大人引導,她從未開口跟人談過這件事。

小思很無安全感,經常覺得別人會離開她。她與人保持距離,習慣什麼事都自己擔當,有困難、有屈委、被傷害了,都不會說。要把自己的感受告訴別人,遇上委屈要說出來交代清楚事件始未,這些情緒覺察與表達技巧,小思一律沒機會練習。

故事中的女子,成長時與父母之關係,儼然最熟悉的陌生人。

父母不再用工人時,小思已經12歲,步入青春期。父母與她的關係,儼然最熟悉的陌生人。

一方面,小思知道父母是她的後盾,但她並不習慣向父母打開自己的心。她常常說:「我怕他們承受不了,我不想他們擔心。」

所以,中學時被體育老師三番四次非禮的事,她也沒跟家裏說。

幻覺與幻聽
12歲的孩子,心想作為大人的父母「承受不了」,其真正意思,是很怕流露自己的脆弱感受,尤其羞恥感。「我從未見過家裏的人會表現出這些感受,也沒人談及或向我發問,引導我談心事。」孩子心裏便會隱隱覺得,那些脆弱感觸不得,沒法見光,是可怕和讓人難以承受的。

結果,小思14歲病發,起初是抑鬱症,最嚴重時更有幻覺幻聽,吃藥愈來愈多。

唯一的女兒病倒了,家裏開始有重大變化;父母變得非常團結地支持和照顧她。私家醫生和心理學家,見完一個又一個,見到合適為止。轉去國際學校避開同學的奇怪目光,因為在傳統主流學校裏病發過。

女子認為,她十四至十六歲時過得很混亂,也很辛苦。

我認識小思時,她18歲。她回顧說,14至16歲時過得很混亂,也很辛苦;「別人常說你好幸福,父母那麼支持你;可是,我沒法感受到。」有很長一段時間,只有我知道她是同性戀者。

建立自尊感
不過,皇天不負有心人。父母的愛無限提供,她的病情跟着其戀情起起伏伏,我們一起走過高高低低。

當回到那些過去父母總是不在的日子,撫平那些「爸爸媽媽其實不太重視我」的傷口,同時看見了,在有限時間中,還是有父母在,他們雖曾經身不由己,但當她病發時立即把工作放下,半點不猶豫。有着這些被愛的憑據,一天她跟我說:「父母為了我改變很多,我也讓他們太辛苦了,我必須好起來。」

小思自那次之後,比較能夠學習去愛自己更多,例如不會過分因為害怕失去伴侶而屈委自己,自尊感開始建立起來。關係中的信任和親密感儲夠了,小思終於跟父母剖白自己是同性戀者。

註:故事中的人物、背景不代表真實個案。
撰文 : 吳崇欣_註冊臨床心理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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