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有一個水晶球：黑月（四）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C躺在床上沒法入睡。已經失眠了三至四星期，感覺極度疲累，靈魂出竅。腦裏不斷出現各種結束自己生命的方法，血腥暴力。她想到切腹。帶着急速的喘息，C一身汗水濕透了衣服。還有感覺，還有呼吸，還活着…… 啊！原來是夢！夢境中的恐懼仍然緊緊地纏繞着她，其生動程度讓她感到震驚。

當她試圖平復心情時，C的手機亮起了一個回憶提醒。那是一張她和姑媽在哈佛商學院畢業禮拍攝的照片。在蔚藍的天空下，C和姑媽綻放着喜悅、愛和驕傲。照片只不過是一年多前的事。自己就從人生的頂峰一直下滑，最親的人也突然離世。C感到震驚，自己何解會想以切腹去了結一切？

實在太荒謬，自己也不敢相信。C打開電話裏的相簿，見到在泥濘中嫩綠的芽，櫻花遍地的璀璨，孩子小手承托着小畫眉的驚奇模樣……這些都是很久以前拍攝下來的。原來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真正的笑過。

就像Generative人工智能，C的腦袋自動出現這個meme：「My right brain has nothing left, and my left brain has nothing right」。 想不到這個我很久以前，生完孩子之後告訴C的meme，成為她生命的𨍭機。

「好吧，打電話給洪醫生聊聊也無妨，或者她現在在醫院當值？」她這樣想着。沒有WhatsApp先行，C直接打電話給我。

「你好嗎？」C問。

醫生的直覺告訴我，這清晨5時打來的電話非比尋常。加上C的聲線有點詭異。我倒抽了一口涼氣。這是我兩星期內第三位朋友需要傾心事。

「哦，我OK呀，你怎樣了？」

C不語。已經說明了一切。

「你在家裏嗎？是否一個人？」

C答：「唔……是的，只有我一個。」

我說：「這個低氣壓實在好壓迫，令好多人諗好多嘢。好多人都覺得前路茫茫。這兩星期，連最陽光氣息的朋友都閃過自殺念頭。我自己有時都會諗人生呢一回事。」

C再次無語。之後傳來低泣聲。

柔和的晨曦，終於再度出現。

作者為兒科專科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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